方丞阳是个很好的玩伴。
他有旺盛的精力、无穷的求知欲和随性的心性,不挑剔、洒脱。如果他把你当成随行者,那么你做什么决定他都是最好的陪同者,偶尔有一些意料外的突发情况,他也会把这一切当成是奇妙的境遇。
余茵在认识的第三天晚上加入了方丞阳的队伍。
六七个年轻人,在酒店简陋的室外酒吧,对着漆黑的大海和点点星光诉说来处。
余茵得知这是他们的毕业旅行,他们都是锦城大学少年班的毕业生。
——一群比她年龄小的师哥师姐。
余茵没有说她也是锦城的学生,学校太大,两个校区相隔半个城市,之前没有见过,之后也没有机会。她看方丞阳懒懒散散的侧脸,突然觉得眼熟:“大学生机器人大赛,你们是不是参加过?”
这是个全国性的赛事,去年决赛在锦城大学举办,各大高校都有代表队参加。有女生指指方丞阳:“他的主场,前年银奖、去年金奖。”
余茵微微错愕,看向方丞阳的目光里带上了探究的意味。
一旁的男生笑起来:“你也是他在领奖台上砸机器人的见证者之一?”
他们误会了,以为余茵是其他学校的参赛者,其实她只是在学校的论坛上见过现场的照片。
余茵没解释,拍了拍方丞阳空荡荡的袖子边缘,好奇道:“说说。”
“不想卖专利。”他漫不经心地答,扯着余茵的手站起来,对其他人说,“我们去海边走走。”
夜里的海有夜里的美,藏住了暗涌,只有风和浪。
“听那些多无聊。”方丞阳在沙滩边坐下,随手在沙上划拉出几个字符,“要不我继续给你讲讲我第四个姐姐。”
余茵穿着人字拖踩水,随口说:“好呀,所以跟这个姐姐分手是因为什么?”
“她说我太黏人了,”他托腮长叹了口气,语调慢悠悠,百转千回,“所以我跟第四个姐姐恋爱时很独立,结果第五个姐姐分手时说我不爱她。”
他扮出假模假样的哭脸,“她们明明都是我最爱的姐姐。”
余茵回身踢了他一脚海水,“再这么说话我吐了。”
方丞阳幽怨地瞪了她一眼,拉着她在沙滩上坐下,“别走来走去了。”他双手撑在身后,下颚和脖颈连接的线条清晰干净,喉结滚动,“说说你吧。”
余茵闭上眼,嗅闻海水的味道,这是锦城闻不到的自由的味道。
“说什么?”
“说你失恋的事儿。”
余茵噗呲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失恋?”
“这是哪儿?”方丞阳自问自答,“情人湾,谁一个人来这儿玩?”
“没失恋,没恋上。”
“那说你告白失败的事。”
“烦不烦啊,你小子。”她抓了把沙子,“都失败了,还能有什么事?”
“也对。”方丞阳张开手,做出一个要拥抱她的姿态,却停在碰到她之前,“姐姐,要不要开启下一段恋爱,和一个热情如火的帅气男人。”
方丞阳暖烘烘的,如同浇了油的篝火。总有飞蛾往上扑,不怕葬身火海,但他是那种只适合远观的男人。
余茵不是飞蛾,她喜欢的依旧是褚玉修这款,爱恨离愁的都克制,有十分的情也只说一份,看起来浇离淡漠,却是有心的。
她说出这些话后,方丞阳捂着胸口,伤心地说:“我没有心吗?”
余茵笑眯眯地答:“我看不见。”
方丞阳笑容僵在脸上,不笑的他看起来冷冽锋利,桃花眼淬着寒气,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还是漫不经心的,半晌才接话:“姐姐的刀都是软刀子,一刀一刀往我心上捅,不过你说的真对。”
余茵回锦城时没有让方丞阳送她,在微信上发了句轻飘飘的「走了」算是告别。下机时看到对方的回复,依旧混不吝:「姐姐把我的心一起带走了。」
余茵笑了一下,把手机揣回兜里,豆芽菜似地顺着人流往出口走。她在机场存了车,不急,落在后头,等人群快散去,才走出去。
褚玉修在指示牌下头站着。
他没穿正装,浅色的短袖和牛仔裤,腕上一根珠串,再无其他装饰,清爽干净。余茵有许多年没看过他如此打扮,一眼看过去,仿佛是看到了17、8岁时的他,穿越时空站在她面前。
这还是告白失败后第一次见面。
余茵的惊艳后知后觉地变成了尴尬,她吁了口气,“褚玉修,好巧。”
褚玉修骤然笑起来,宛若雨后初晴,他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哥都不叫了。”他拿过她的行李箱,“我来接你。”
大人真厉害,都那样了还能粉饰太平无事发生一样,余茵抢过行李箱:“不用了,我车停在这儿了。”
褚玉修:“去褚家。”
去褚家,单指褚家老宅,也就是褚勋和褚老太太目前居住着的、软禁着褚砚的家。
余茵脑子一转,跟着他往停车场走:“褚砚出什么事了?”
“不太好。”褚玉修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
余茵瘪瘪嘴,“我坐后座。”
说着就去拉后座的门,褚玉修回身挡在她和车之间,摁住了她拉车门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压迫感十足:“我是你司机?”
两人距离太近,近得余茵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这个男人的一切都是她喜欢的、难以抗拒的,余茵身体潮热,狼狈地退后,拉开副驾门钻了进去。
老东西,被夺舍了吗?今天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是不是失忆了?”余茵嘟囔了一句,从他上车后递过来的零食包里挑了包吃起来不会落渣的软糖,“这个口味的没有葡萄的好吃,这个口味有一股糖精味。”
褚玉修嗯了一声,眼睛直视着前方,身体往他这边偏,状似随意地说:“我尝尝。”
余茵随手喂了一个过去,褚玉修张嘴咬住,干燥的唇从她的指腹擦过,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手臂上。
她猛地回神,刚刚,她喂褚玉修吃糖了?
褚玉修咀嚼得很慢,许久之后才评价:“很甜。”
这是好评还是坏评?
余茵正想吐槽,他又开口:“我以前没吃过,不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以后你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我提前准备。”
褚玉修从来不吃零食,他讨厌车上有莫名的气味,因此车上也不会准备任何食物。他不吃,同行的司机和张谦也不敢吃。长途开车,一行人往往都跟着他一个人硬抗。
余茵在永昌时抱怨过一句,也不知道他何时准备的零食,因为在那次之后,她很久没有再坐过他的车了。
余茵捏着软糖的袋子,“什么意思?”
车里陷入沉默,右转向灯发出滴答滴答地声响,车子驶出机场高架进入二环。
褚玉修声音艰涩:“余茵,你那些想对我说的话,还愿不愿意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