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小狗可不会分你爸的遗产。”
作为余茵的发小,林卉全程参与了余父的葬礼,自然也没错过葬礼最后的闹剧。
股东、亲戚、朋友,余耀贤提前计算好了一切,让律师众目睽睽之下宣读遗产,所有出席者被动成为余茵按要求履行遗产的监督者。
——他唯恐自己的亲生女儿没有完成他的遗愿,将5%的股份交给他年少情人的遗孤。
林卉的印象里,好友的父亲是个温和、体面的人,爱妻爱女,在生意场上也是难得的守信重义。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在死后留下这么一颗炸弹,首当其冲把余茵轰了个粉碎。
“你拿到他的头发了吗?要是证明他跟你的亲缘关系,是不是就能证明你父亲婚内出轨把股份收回来啊?”
余茵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两下头发:“纠正你一下,非婚生子女和婚生子女享有同等的继承权,他要真是我弟弟,可以起诉要求我平分他一半财产。”
林卉咋舌,“那你……”
余茵揽过靠枕,伸手圈住自己,下巴抵在膝盖上,落地灯给她罩了一层温和的光,挡住了她眼里大半的阴霾:“我就是想弄清楚,我爸到底是个什么人。”
余茵并不觉得父母赚的钱属于她,余父将他的遗产赠予谁、赠予多少,是他支配所有财产的自由。
可她作为女儿,在得到这一份遗后,想要搞清楚父亲的真实面貌到底是什么,他在和母亲的婚姻里是否有过欺骗。
“说真的,茵儿。”林卉小心翼翼地问,“要真是你弟怎么办?”
“能怎么办,让他拿着钱滚蛋吧。”余茵叹出口气,人向后仰倒,“不过我肯定马上再找一次殡仪馆的人,让他们把我爸挖出来、迁远点,省得惹我妈心烦。”
林卉忍不住笑了,听到余茵在电话那头小小的哈欠声:“行了,睡吧,明儿个机场见。”
“嗯,跟你说的事别忘了。”余茵人往下滑,钻进温暖的被窝里,“明儿送到了让人打我电话就行。”
“放心。”
次日是个阴天,天沉得难以通过天色分辨出具体时间。
余茵按照生物钟在八点半左右醒来,洗漱好出了屋子。
路饶正在看国际新闻。
“几点起来的?”
路饶回头看她,眼睛弯了弯,笑得十分乖巧:“六点就醒了。”
余茵很喜欢他这个表情,看起来人畜无害,随口感叹:“好早。”
“生物钟,学校上课很早。”
“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去餐厅吃的早餐自助。”
余茵没再说话,拿起内线电话给自己点了份早餐送到屋子里,又给路饶额外添了份水果。吃了一半手机响起,她让林卉送的东西到了。
“放前台吧,说给2807的。我让人下去拿。”
交待完后她挂了电话,看向路饶,恰好对上路绕目不转睛看她的视线。
“看什么?”
“看你。”
余茵没化妆的脸小而白净,额发微微湿润,看起来比不化妆时小几岁,跟他学校里同龄的女生似乎没什么不同,又有些说不出的不一样。她身上还穿着酒店的红色浴袍,腰间系了个松垮的结。在落地窗旁的小酒桌旁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插着火腿吃,修长的大腿从浴袍的岔口处露出来,没穿鞋,脚尖踮着。
暗淡无光的天空和林立的钢铁森林是她的背景,她是唯一一抹燃烧的亮色。
路饶大概明白是哪里不同了,如果在学校里他这样盯着一个女生,他会觉得不礼貌,也会收获对方不自在的羞赧和躲避。
而余茵不会。
她是女人,她是悠闲、放松、自得又妩媚的女人。
余茵只是在他回答后扬了下眉,双手摊开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她对他有好奇,也接受他对她的探索。
不过她也没忘记正事,任由他看了两分钟后说:“你方便去楼下拿一下东西?”
他的东西当然应该他去拿。
语气是客气的,但姿态是不容拒绝的。
路饶猜测大概没人告诉过她,她挑眉的神情很是高傲。
他站了起来,给出了余茵想听到的回答。余茵满意地笑了下,低头继续吃早餐。
余茵朋友送来的东西用三个纸袋装着,看起来是服饰。前台听路饶报了房号,双手恭敬地递给了他。
那袋子上的logo他听说过,但没见过。他能接触到的称得上贵、奢侈的东西,也不过是路欢大嚷大叫闹着要陈燕给他买的几双球鞋。
在他拿上楼后,余茵没有多看那些触感和廉价品截然不同的纸袋一眼。
“给你的衣服。”她说。
路饶收回递出包装袋的手,细绳勒住他的手掌。他垂下眼,安静站着。
余茵有些茫然,察觉到他骤降的情绪:“不喜欢吗?”
“没有。”路饶摇头,露出一丝外露的窘迫,“很贵吧?”
余茵奇怪地看着他:“衣服能贵到哪里去,你不能一直穿原来学校的校服吧。你去试试,尺码是我目测的,可能不太合身。”
确实不太合身。
大了。
但穿在路饶的身上并不难看。
简单的黑色牛仔裤、纯色t恤和一件蓝白冲锋衣,他穿出了干净明亮的味道。
余茵端着牛奶夸了句:“你很适合穿浅色。”
路饶腼腆地笑笑。
“鞋合适吗?”
路饶点头:“刚好,谢谢姐姐。”
余茵对于这个称呼没有任何反应,她大他将近五岁,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他也该叫她姐姐。
飞机临近下午三点降落渝州,林卉来接。余茵一眼看见人群最前边被黑框墨镜挡住半张脸的好友,走过去。
林卉轻佻地打量了一圈跟在她身后的路饶,面无表情地搂住余茵往前走,丝毫没有同路饶寒暄的意思。
开口第一句:“你弟长得还行。”
第二句:“他鞋小了吧。”
林卉是做潮牌的,看一眼就知道模特的衣服合不合身、鞋子挤不挤脚。余茵对她的判断毫不怀疑,她说路饶的鞋小了,就肯定是小了。
余茵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推着她的小行李箱,跟着她们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行走自然,看不出异常。
余家住在市中心的城墙边上一幢三层的老洋房里,毗邻步行街,闹中取静。
家里的阿姨余茵提前打过招呼,对路饶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合时宜的反应。
张妈拿出新拖鞋给他,热络又客气地把他领到了二楼北面的房间。
“屋子已经提前打扫过了。”张妈打开衣柜,介绍道:“这两套家居服是均码,您应该可以穿,也都提前清洗熨烫过。洗漱用品在卫生间,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有什么缺的、需要的,您可以告诉我。”
路绕同她道谢。
“不用客气。”张妈温和地笑笑,“您有什么忌口吗?晚餐想吃点什么?听小姐说您好像是嶂城人?”
嶂城人嗜辣,炒盘青菜都要放两颗辣椒,渝州人则大多口味清淡,喜欢吃食物的本味。
“阿姨,我是在渝州长大的,后来才去的嶂城,渝州菜也吃得惯。没什么忌口的,您按照余茵姐姐的口味正常做就好。”
路饶生了张受长辈欢喜的脸,乖巧、白净,说话很有礼貌,一看就像是学校里好好学习的乖崽。张妈听他这么说,想到他的身世,有几分怜惜他寄人篱下、年纪轻轻就懂看人脸色。也不多说,不一会儿又端上来一盅老鸭汤。
“余家吃饭晚,一般都是七点开餐,这汤是提前备下的,煨了一天,你先垫垫。”
路饶拿起勺子当着张妈的面尝了一口,汤汁清淡香醇,他抬头:“谢谢阿姨,很好喝。”
张妈摇头:“不用谢。你这年纪正吃长饭,容易饿,屋里常备吃的,饿了就吱声。小姐和林小姐在三楼影音室说话,你喝完可以歇一会儿,盘子晚一点我上来收。”
等张妈离开,路饶面无表情地喝完了剩下的汤。
他走到靠近阳台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脱下了右脚的袜子。内外侧关节处磨出了四个拇指大小的水泡,已经破了,边缘红肿,组织液洇湿了袜子。
他随手拿起纸巾,往伤口上摁。
也不是很疼。
被饲养的狗怎么能挑剔主人给予的东西呢,余茵给的,他接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