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不分白天黑夜,时刻开着整排的无影灯。
景亦迈睡睡醒醒,在浑浑噩噩中已经分辨不出时间。
在难得残存的清醒时,他会想,为什么有人会狠到这个地步,大家都流着相同的血脉,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这是多么深的恨?到取人性命的地步。
他真的无法想象,一直信任的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突然狠狠给了他一刀?
文明至上的世界里,有人一直在暗地里琢磨着怎么弄死他?
在景亦迈的成长环境中,无论是父母,还是社会,都遵循着一套用金钱和势力解决绝大部分问题的生存规律。
在严厉的制度下,谁超纲违反,谁就会受到严厉制裁。
他已经完全丢失了防备的心。
但突然有人跳出了这个框架,用行动表示不知名的可行性。
他的世界观碎了。
景亦迈在绝望的朦胧中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安全的地方,而且无比远离,同时没人能救他。
滋——
声音像穿过深海,震碎无数上浮的泡泡,化成数道细小的波纹,从耳道和每一个毛孔中挤了进去。
...那声音...
“实验怎么样?”
“调整各项数值到巅峰后,会进行初级注射。”
“很好,一定要加快速度,那边已经有人急着要实验结果了,要是没问题的话,大量资金就能快速回笼,就能再推进下一步了。”
“明天注射。”
...有些熟悉...
紧盯病床的人突然发现他动了动手指,忽的笑出了声。
“堂哥,最后再叫你一次。我知道你能听得到,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放心吧,公司按照你父亲的想法,已经和这边的实验室正式合作,他想要的,我会一一帮他实现。
哈哈,要是让那老固执知道,他的儿子为了他长生的目标勇敢奉献生命,该是怎样的感动?!哈哈哈哈!”
声音一波波缓慢而强势袭来,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他头上!
你,你给我,等着!
海面风暴巨起,数百米的高大的海浪遮天蔽日,像一座山沉重拍下,将快要浮出水面的他再次重重拍回幽深海底,无数双活死人的手倏然伸出,死死抓着他的衣服,尖锐的指甲深陷皮肤。
一只枯柴般的手赫然勒上脖颈,含在嘴里的空气噗一声吐出,强烈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仪器响起尖锐的警鸣。
实验室内顿时冲进数名工作人员。
“生命体征不稳,快上一针肾上腺素!”
“请您放心,明天会按时注射。”
...
景亦迈从令人绝望的回忆中抽出意识。
像是极度缺氧的人终于呼吸到救命的氧气,胸膛剧烈起伏。
夏言半托着下巴,默默看着。
她觉得自己运气的确好爆棚了。
开局一家破破烂烂的宾馆,居然还能接待到深知本世界末世来源的参与者。
根据系统这个尿性。
做出这种安排,也绝非不可能。
她就是说,怎么可能真的让自己享受度假,什么事都不干呢?
这不,世界任务的主线已经出来了?
看似度假,实际让她顺手推动一把剧情。
任务难度低,单独安排一个任务者浪费资源,自己一边度假,一边就把活儿干了。
高!
真是高!
景亦迈疲倦地靠着椅背,下颌线紧绷,肩颈呈现一股即将攻击的前兆。
“你还好吧?”夏言悠悠地问。
半晌。
他哑着嗓子说:“没事。”
他接着继续讲:
之后的确没人来救他。
第二天那支针剂也准时扎进他满是针孔的手臂。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一直禁锢在他四肢上的钢圈被打开了。
打完那针后,他‘自由’了。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他望着头顶的灯圈缓过神,第一次从病床上坐起,认真打量这间十平米大的实验室。
在对面的玻璃后面,越过包裹着防护服的重重工作人员,他终于清晰地看到所有场景——
两排整整齐齐看不到尽头的实验室,炫目的无影灯清楚照亮里面和他年纪相仿的‘实验体’。
无论男女,大半部分都被松开镣铐,在狭窄的空间里‘自由’活动。
景亦迈猜测,那都是打过针的。
他拖着长时间不活动导致酸软的腿走向门口,试图离开,上面连个把手都没有,被单向锁死。
随着他运动的痕迹,外面那群‘医生’的目光紧紧跟随,仿佛观看动物园里的猴子,时刻期待他会做出不同的举动,或者说是,身体有不同的反应。
那种眼神,完全不把他当人看。
他丧失了所有的人权!
愤怒!极度的愤怒!
被背刺,被强行注射不明液体,现在他们在等自己死!
他几步走到玻璃前,握拳死命锤下,发出不绝于耳的咚咚声。
“**,让老子出去!”
高质的防弹玻璃纹丝不动,连个坑洞都不曾出现,无论他是用拳头,还是唯一能移动取出的仪器上的探头。
剧烈的响声引起其他‘实验体’的注意,转过来的空洞眼神不似活人,身体极度瘦弱,嶙峋的像个行走的骷髅。
在他们干瘦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无法愈合的针孔,就是此刻,也都挂着一瓶续命用的葡萄糖。
因为长时间的扎针,再加上营养不良,皮肤和血管早已失去原有的弹性。
为了让他们能活的更久,又长又细的滞留针深入臂弯。
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上,一个同样有着深褐色眼睛的男生在默默看他。
见他看去,小幅度抬起胳膊,摆了摆。
像是在打招呼。
景亦迈相信自己眼中满是戒备。
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没看见他的回应,男生不喜也不怒,没有任何情绪。
似乎方才的举动是无意识的。
景亦迈移开视线。
他得想办法离开。
但下一秒他又猛地转回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只见刚刚还在和他打招呼的男生,缓慢的流出两管发黑的鼻血!
皮肤下时不时凸起异物,男生一脸痛苦地攥着脖子站起身,想走到玻璃前求救,却只迈出一步就抽搐着倒地。
所有的工作人员嗡一下都跑了过去。
却不是救他。
他们拿出相机兴奋拍照,在纸上疯狂记录。
没一个人开门。
景亦迈无法越过人群看到倒地的男生到底怎么样。
艰难又焦虑的等待中,男生终于重新站起。
只是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后来他才明白,那就是第一只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