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小六都在外面奔走,办船坞,建新学堂,筹备新的火器局,希望追上松江府的步伐。当朝廷以高税封锁朱然的舶来商品时,朝廷终于有了喘气的机会,不用担心再被朱然的集团抽血了。而且,据松江府知府奏报,朱然的船厂在压缩开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已持续好几个月这种状态。松江府船厂周围似乎暮气沉沉。
朝堂官员为此私下里弹冠相庆,认为朱然团伙败走松江府是迟早的事。没有了大康朝的财源,朱然迟早要到海外捕鱼。
近日又听说松江府船厂在大肆收购纺织及丝绸瓷器原料,要大举运去南洋诸国销售。许多商人闻风而动,纷纷涌向松江府。天下熙熙,松江府又重新热闹起来。
更有甚者,船厂鼓励更多的有技术的作坊主来松江府落地开厂。松江府是个低赋税地区,虽说陈知府所收赋税超出预期,但还是担心朱然的这种忽然的举措会对朝廷不利,所以召回小六,商讨对策。
上朝之前,小六去探访了若兰。
看到一脸风尘的小六,若兰略有惊愕,小六抱起一旁边的重八,问他想不想舅舅,一边简单地讲述了明天的行程职责。
若兰不解地问:“以前朱然卖东西给大康朝百姓,觉得他在掠夺;现在他大举采购大康朝的作坊产品,还是觉得他在使坏? 有这么多阴谋诡计吗?”
小六苦笑道:“他曾经说过,傻子太多,骗子不够用,哪有那么多的阴谋,现在人家就是用阳谋跟朝廷斗,比如朱然要求东番的官员一律要公开自己的财产,为了防止贪腐,朝廷百官还在质疑人家能不能做到?”
“他真的能公开私人财产?”若兰也不相信。
“东番从一穷二白起步,为什么不能,合法的财产从不怕公开,非法所得才害怕公开,这是朝廷皇室,勋贵和百官的软肋,是朝廷百官下不了决心的原因。”小六说。
官吏贪腐成风,基层百姓沦为赤贫,肯定会引发社会动荡,士子迷信学而优则仕,人人削尖脑袋当官,而不是试图改良社会。念及此,便悠悠地说:“朱然曾经说过,当你深入了解这片土地时,你会发现,这里人们的思想,足够配得上他们所受的苦难。时至今天,我才明白它的含义。”
他发现,平民对于权贵和当官的膜拜,严重阻碍了这个社会的发展,所有人都渴望突破现有阶层,向上成为当官的权贵,过上为所欲为的生活。若有所得,必自得自傲,并拼命打压想要突破的底层。若无所获,必自暴自弃,相互倾轧相互残杀。
……
皇宫议事殿
小六正在面对朝廷各官员的质询,因为他和朱然关系好,大家认为他熟悉朱然的操作去向。首先是二皇子问小六:“六弟,你觉得朱然在松江府大肆收购布匹瓷器是什么意思?”
小六直白地说:“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说明他打通了那边的海贸销路,不用单纯依靠大康这边的市场,他新开了财源,分散了风险,相反,现在风险落在我们这边。”
大家听了都很吃惊,怎么风险在朝廷这边?
“我们的收入主要来源于盐税和农田赋税,农田赋税随着土地兼并,收入会越来越少,盐税并不会因此增加,要增加赋税来源,只能搞活作坊业,规范作坊业的赋税,现在朱然为我们指出了一条路子,陈大人,松江府的税收是不是增加了?相比之下,商业活了,这方面的收入会占大头,比农田收入的赋税高多了,但是我们不会管理,不知道如何定夺这个数字,松江府最终会掌握主动,因为他们有定价权。只能说这既是机会,也是风险。”他解释道。
户部尚书陈柏树说:“松江府的税收是增加了,但是税率还是很低的,只能说富了商人,穷了朝廷,暂时没看到好处在哪里?朝廷可以设关卡,封锁各关卡,禁止各地商贾与松江府交易。”
众大臣议论纷纷,很多都支持这个说法。
小六对此嗤之以鼻,冷笑说:“这样对朝廷有什么好处?商贾失去了生意,作坊工失去了工作机会,大量的人没了收入;这样对朱然一点损害都没有,商人逐利,很多商人为了钱,会想尽办法把货卖给他,去到海上,东番交货也在所不惜。朱然甚至可以自己在东番设作坊生产,最后不跟你交易。你要做的是把自己的货物做好,同时双方受益,把他捆绑在一起,而不是把他赶走。”
二皇子还是不解,问:“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小六说:“我们地广人多,也要培育大康自己的市场,鼓励作坊发展起来,一是可以将来收多的税,二是不用被朱然控制我们,将来某一天,他在东番建立了完整的的作坊群,你不给机会他卖货,为什么要向你们买货?”
“要让更多的人进入手工作坊业,又必须改现行的摊丁入亩税制,现在的税与农田人口捆绑,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其困难!”陈柏树叹息道。
“所以要改变,改变还有一丝机会,不改就是在等死。”小六说。
“太过危言耸听了吧?六弟。”二皇子不以为然。
“朝廷的支出在增加,收入在减少,这是个不好的苗头,朝廷要有危机紧急感。”小六又劝说。
大殿顿时一时寂静。大家都明白的事,但要做起来却很难。
“朱然现在在做什么?”义雍帝问小六。
“他在南洋环海扫荡海盗,完成后,他的商品会大举进入南洋诸国。”小六说。大家都明白,那时候,朱然会拥有更多的资源,也就是更大的权利,对大康威胁可能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