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不想过多地纠结这个问题,而且有一点我也很好奇。
“你说你师父曾是方驭光的徒弟,又说她想做回他的徒弟,当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师徒起了龃龉?”
六十年前,这可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间点,说不定他们师徒之间的矛盾就和当年的事有关,要是能打听到一二,搞不好能发现一些和执幡人还有镇龙幡下落有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她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止一次问过我师父,可她从来也不肯说,而不管我怎么央求,她都不愿意教我解盗王锁,她说她是方驭光的弃徒,没有资格再把盗王锁的解法传给其他人。
我不服气,发誓要自己解开盗王锁,让师父知道她教出来的徒弟比她的师父强多了,没必要因为被他逐出师门耿耿于怀。”
说着她自嘲一笑:“可惜我高看自己了,五十年,我研究了整整五十年,却始终无法破解。”
她回忆着,笑容里满是苦涩。
“那年师父仙去,我也没有去送她,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推敲想要解开这把锁,浑然陷入了疯魔,当时也不知道熬了多少天,等我从精疲力尽中醒来,便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可就算如此我还是没能解开它,可能我这辈子也解不开它了。”
她重新看向我,“直到那一天王耜告诉我有人解开了我的千骰锁从千骰楼逃了出来,当时我就在想,搞不好是他的传人出现了,所以我过来找你了。”
我十分不解:“天底下擅长这些奇技淫巧的人多了去了,你就那么肯定我是方驭光的传人?”
“不是我自视甚高,为了解开盗王锁我研究过许多类似的机关,包括谛天锁在内,我自忖没有任何一种能比得过我的千骰锁,向上兼容可比向下兼容难多了,设计和使用它们的人远达不到这个水平,只有解过比它更复杂的机关的人才有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解开它。”
不得不说,虽然她一直把方驭光和方驭光的盗王锁当成假想敌,但也和她的师父一样,内心深处对他和它其实是非常尊崇的,当然盗王和盗王锁也确实担当得起。
只不过在我看来她多多少少有些钻牛角尖了,我想起她刻在石板上的千骰锁的构造图,那些巧妙的设计真是让人拍案叫绝,所以哪怕她没有解开过盗王锁但也设计出了堪比盗王锁的机关,单论这方面的造诣足以比肩方驭光,她却沉耽于年轻时候的旧愿,生生蹉跎了自己。
“前辈,你想不想知道盗王锁的解法?”
她先是一愣,旋即狂喜,对着我纳头便拜:“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我连忙扶她起来,她却说什么也不肯:“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果你真的愿意传授我盗王锁的解法让我了却一桩心愿,别说拜你为师,就是死我也无憾了……”
“我说了,盗王锁的解法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根本无所谓师承,告诉你也就告诉你了。”我无奈摇头,仍示意她起来。
“更何况你能设计出千骰锁,其实早就掌握了盗王锁的解法,对你来说它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高不可攀。”
单说她肯定是不会信的,我学着章辛成用茶水在茶台上画出千骰锁的主要构造图,然后以此为基础又加了几笔,它立马变成了盗王锁的结构。
她是这方面的高手,根本不用我再往下说估计就已经知道这盗王锁到底该如何破解。
“原来……”她盯着眼前的示意图,脸上神情似笑还哭、似喜还悲,突然她一把拢过匣子将上面的盗王锁复原再一一拆解。
待那沓泛黄的手稿重新映入我们眼帘,她怔怔坐回到椅子上,形容枯槁竟似油尽灯枯之象。
我不免有些担心,轻声唤道:“何前辈?”
“谢谢你啊。”她却笑了笑,眼中既慨然又黯然。
“我道这声谢不是因为你告诉了我盗王锁的解法,而是谢谢你刚刚安慰我,虽然我现在满心都是‘什么狗屁盗王锁,不过如此’,但我很清楚如果没有你那灵犀一点,我就是想破脑袋只怕也想不到,你啊高看我了。”
然而笑着笑着,她眼泪就流了下来:“还是师父说得对,我是我、他是他,你说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白白浪费了一生,连师父最后一面也没有见。”
她手伸向袖子里,将一只手镯脱了下来,轻轻放在茶台上,无论是材质还是款式都和截玉戒指还有截玉扳指非常相像,想必它就是我们要找的第五枚轴钥。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我师父留下的这些手稿也是你的。”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捧出来一并放在手镯边,然后抱起那只匣子颤颤巍巍地朝里间走去。
我忍不住叫住她:“这是你师父的东西,你不留着吗?”
她背对着我摇摇头:“师父特意把它们锁在里面,本来就没打算让我看,放在我这里我怕我忍不住,到时候又要惹她不高兴,还是你拿着吧,说不定里面记了你想知道的东西。”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匣子:“我,有它陪着就够了。”
她一边继续往里间走,一边喃喃自语:“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今天我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能梦到师父呢。”
我实在有些担心她的状态,但也知道她更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和空间来化解此时激荡的心绪,索性将手稿收进包里,拿着手镯出了门。
卫锦华和许芸芸就等在院子里,见我出来两人立马迎了过来,卫锦华眼尖,一眼瞄到了我手里的东西,好奇问道:“这就是第五枚轴钥?”
许芸芸也是一阵打量:“上面的锁片和另外四枚确实是一套的,应该错不了。”
虽然她俩性格截然不同,但都是非常有分寸的人,谁也没有问我和何锁心在里面都谈了些什么。
见外院有人正探头探脑往这边看,想来是慧心道的弟子,我怕另生事端,不由将手镯往许芸芸手里一塞:“这里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先回去,顺道把这枚轴钥也锁进谛天匣里。”
“行。”我们原路返回,直到重新打开谛天匣将手镯放入其中,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只要张道长一到,我们就能凑齐五枚轴钥,帮咱们的师祖了却一桩夙愿。”看得出来卫锦华心情很好,连蹦带跳地招呼我们去客厅喝茶。
许芸芸却蹙了蹙眉:“说也奇怪,明天就是祭拜祖师爷的大典,其他观礼的人基本都到了,独独张道长还没有露面,早上我让阿跃打他电话他也没接,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在过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张道长还没到?”我和卫锦华一阵对视,不是我想帮他立flag,但这确实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行,我得下山去看看。”卫锦华一抄工具箱,马不停蹄地出了门。
临到门口,她想起来特意叮嘱许芸芸:“师妹,你要有事就送他回慎独峰吧,整个妙手道没有哪个地方比那里更安全了,咱俩要是不小心着了道,只要他手里的轴钥没事,对方也翻不起什么浪花,这样好歹能托个底不是吗?”
我有些无语,我说她们怎么会想着把其中一枚轴钥给我,感情不是对我有信心,而是对慎独峰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有信心。
也许是嫌卫锦华说话太直接,也许她也是这么想的觉得有点对不住我,许芸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卫锦华一走,她顺势问我:“一会儿我确实要去跟师父商量一下明天的祭拜大典,要不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师叔,还是我去吧。”一个声音说道,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沈跃,估计他也刚从外面回来,正好听到我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