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乡宁郡治,乡宁城。
城外二十里坡,凉亭。
双方斥候你死我活的杀过一场,尸体未动,血迹未干,踏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马蹄踩踏鲜血,安阳举目四望一番。
三条大道汇聚至二十里亭,四周五十步外皆乃沟壑杂草密林,皆可藏兵。
亭外不远处,仅有几十甲士遥遥拱卫凉亭,安阳嘴角挂起冷笑。
目光落在不远处亭内的人影上。
翻身下马,巨人安刺虏扛着巨型长刀跟在身后,一队百人亲卫自觉四散而开,拱卫凉亭。
安阳冷意瞬去化笑脸,踏入凉亭,亭内两人见安阳已至,起身站立。
“帝都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相比于几年前之见,顾青衣已是霜发满鬓,一身青色素衣着身,毫无半点镇国公之雍容,常年紧皱的眉宇舒展,精神抖擞。
其身侧一名青年,甲胄着身,英气十足,冷脸点头,敌意毫不掩藏。
巨人刺虏站在凉亭边,安阳躬身道:
“北疆风霜虽烈尚能适应,顾帅在中州可好?”
“尚好。”
顾青衣淡然一笑,见安阳目光掠过身侧,他介绍道:“他乃我副将,皇族元泽。”
安阳如今何身份,仅为一副将的大穆皇族而已,他点头都欠奉,他直接坐下,端起一杯热茶,看了看:
“顾帅,几年未见,不会就拿这个招待旧属吧?”
元泽见安阳直接忽视他,眼中冒火,轻声冷哼一声,顾青衣眉头微皱,但仍旧淡淡一笑落座,元泽紧跟落座。
不待顾青衣说话,安阳嘴角勾笑,插了一句:
“顾帅,你我两军主帅一晤,公见王,故帅旧部叙旧,岂有副将之位?你之副将作陪,孤之副将立外,是否不太合适?”
此话不要太明显,元泽顿时起身怒目而视,“安阳逆贼,不要欺人太甚!”
顾青衣也是眉头一皱,目光闪过一丝怒火,但仍旧呵斥了一声,“元泽,止言,你先出去!”
元泽怒火澎湃,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看了一眼安阳,随即冷哼一声,走出凉亭。
随后,顾青衣淡淡一笑。
“燕王如今身份贵重,出则众簇而行,自不会只有热茶招待,我特意备了一坛珍藏烈酒以待燕王,你我把酒话旧,如何?”
谈笑间,顾青衣既反击了副将落座之事,又诚意十足的应答了安阳所说的“只有这个招待”的问题。
安阳笑了笑:
“没办法,世道太乱,不多带点人恐怕都见不着顾帅了。不扯身份,还是顾帅知我,好酒会故人,极好,极好,正好前几日遇宗师刺杀,压压惊!”
顾青衣嘴角抽搐,这小子仍旧如帝都那会那般吃不得半点亏,他挥手让甲士送上一坛酒,倒上酒。
“敬,顾帅。”
“干。”
豪爽的一饮而尽,两人都没有在说话,一连连干五碗满酒,方歇。
“畅快。”
四周景色怡然,若无兵戈之气,喝酒赏景定是不错的。
顾青衣目光远眺。
“无忌兄,蒙戬兄,裴烈兄几人如今可好?”
安阳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笑道:
“强令三人以弱兵出征强敌,不助三人反断其粮草,上楼抽梯,差点让蒙戬,裴烈命丧宁州,让我岳父魂归渤州…”
“拜顾帅与皇帝所赐,让我燕国得了三位大将军,如今官至极品,富贵显赫,好的不能再好。”
对于安阳的讽刺,顾青衣远眺的目光有些黯伤,端起碗灌了一口酒,叹息一声:
“与私,我有愧老友,与公,我问心无愧。”
“无愧?无愧何须多问!听顾帅此话,好似在坚定己为,遮掩愧疚啊…”
安阳嘲讽笑道:
“顾帅还是这般,惯以站在自以为忠的至高处,以己之意志区分他人,与己相悖,则是不忠,好友也可杀之。”
顾青衣有些怒火:
“为人臣者,不当忠于陛下么?为将若有私,必将拥兵自重…我之所为皆为陛下江山,何错之有?”
安阳目光远眺并未挪动半分,摆了摆手,“好了顾帅,人各有志,此话到此为止…”
安阳不想与其辩论忠一人还是忠天下万民的问题,顾青衣之愚忠,他早有见识,从某种意义来说,顾青衣是偏执的,想弄醒一个偏执之人,安阳不想去做。
顾青衣本有满腹之言,还没有一吐为快,忽而安阳不想听,这让他微微一怔,随即长叹一声,随即说道:
“听闻赵云蛮为你生了一儿一女,尚未恭喜,如今几岁?”
提到两个小家伙,安阳便不由得心情大好,眼中含笑:
“四岁了,两个小家伙平日很是闹腾,他们祖父祖母又宠的厉害,我与云蛮很是头疼。”
顾青衣笑道:“小孩子都差不多,隔代亲,孩子叫何名?”
“李安民,李安宁。”
“安民,安宁…”顾青衣略品几声,“好名字,好志气,好寓意!”
说着掏出一个木盒,打开后木盒中装着两块白皙名贵的玉佩,递了过来:“小小礼物送给孩子,就晚到的百日生辰之礼。”
安阳也不客气,收下木盒。
顾青衣沉默片刻,而后叹道:
“当初京城一别几年时间,你封公开国,不仅有了子女,还认回了父母,没想到是秦王夫妻,当真世事难料。”
“你为秦王世子,进位燕王的消息传来,可是震惊天下啊…”
安阳淡淡一笑,“别人我不知,想必皇帝定是砸坏了一殿之物吧?”
顾青衣微微点头,再叹道:
“西北本就有秦王这头蛟龙,而你于微末崛起,短短几年便坐拥云蓟两州,卧榻之侧再多一虎…”
“原本以为北疆会有一番龙虎斗,却没想到,不仅没有等到龙虎斗,反而传出北疆龙虎为父子!”
“燕国已让我中州压力甚大,而今你又继承秦王基业,秦燕相并之燕国更是庞然大物…”
“坐拥上凉,凉,朔,云,蓟,渤,近六州之地,拥兵六十万,战将如云,文臣如雨,谁人不怕?”
“更何况,你当初乃我们赞同,陛下一手提拔而起,如今成了心腹之患,陛下自然是怒火冲天…”
安阳哈哈一笑,嘲笑道:
“若不是皇帝邀天下高手刺秦,怎会有我这个未死的世子阴差阳错入了定北军中,而后一路血战而起…岂会有今日的燕国?”
“因果报应,能怪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