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啤酒,”德川光很顺手地就拉开了一罐,又问了句,“秦君和陆君应该都成年了吧?”
“嗯。”陆星野点点头,随即扭头问秦尚远,“你能喝么?”
“秦君酒量不行?”德川光听到了,轻声问了句。
秦尚远有些尴尬,心说陆星野你说话你真是不挑时候啊!
“我,海量。”秦尚远微笑。
“是么?那为什么会有秦三瓶这个外号?”德川光冷不丁地说。
“不是,这你也知道?”秦尚远瞪大了眼睛。
“我虽然毕业了,偶尔也会逛逛学院的论坛。”德川光拿出手机,翻出了秦三瓶的帖子。
照片是秦尚远喝得烂醉之后被两个漂亮女孩搀扶着喂蜂蜜水。
下面回复清一色的羡慕嫉妒恨。
“既然不胜酒力那就不勉强了吧,”德川光善解人意,“爱酱。”
“锵锵!”一瓶冰镇可乐落在了秦尚远面前,“コーラです!”
这个可爱的大女孩朝秦尚远眨眨眼睛。
那句日语的意思是“是可乐哟!”
三巡酒过。
地上的空罐子散落了一大堆。
本多爱脸颊上多了两抹迷人的酡红,双眼迷离地依靠在德川光的身侧,嘿嘿地傻笑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乐得不行的东西。
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她,此刻竟然也多出了一些妩媚。
“老大......”本多爱的呼吸声像是大猫一样柔软又沉重。
只是她比德川光高了半个头,这样看起来,有些清瘦的德川光倒是显得娇小了。
“爱酱,其实根本就没醉吧?”
德川光喝完了啤酒,又掏出自己怀里的锡壶独酌起来。
喝了这么多也不见他脸上有醉色。
“没醉,就是累了,想借老大的肩膀靠一靠。”
本多爱嘿嘿一笑,脸上的笑容很幸福。
德川光没说什么,他习惯性地从怀里掏出烟来。
可看了看肩头咂吧着嘴的本多爱,他又仔细将烟塞回了兜里:“累了就小睡一会儿吧,最近几天辛苦爱酱了。”
“有老大在就不辛苦嘛。”本多爱用日语软软地说。
“我忽然觉得我俩很亮。”秦尚远喝光了拉面汤,又叫了一份,哼哧哼哧地埋头苦吃,“还辛苦,她分明都幸福得冒泡了啊!”
“你才觉得么?”陆星野的黑瞳里竟然泛起了一丝惊讶,“你跟苏柏和夏蔷柔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都很亮啊。”
“......”秦尚远一愣,嘀咕了两声,“一头臭龙说什么呢。”
他说着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一手搭在陆星野肩上:“诶,你说要是龙族都姓敖,你是不是也该姓敖?”
陆星野顿了顿,喝着酒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好像是,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
“你看你脸色苍白双眼无神,还整日整日地不睡觉,”秦尚远说,“不如就叫敖夜吧。”
“噗——”
陆星野连喷酒都很节能。
金黄的酒泡子沿着他的下巴流下来。
漆黑的瞳孔里第一次有了“无语”的情绪。
德川光低头笑笑:“陆君酒量不错啊。”
“还行,第二次喝酒。”陆星野说。
他也不是谦虚,这家伙谦虚不来,也说不了大话。
他就是如实说而已。
“我父亲说,人开心了喝酒,悲伤了也喝酒,开心的时候是为了铭记,悲伤的时候是为了一醉。”
德川光喝着锡壶里的二锅头。
街头的行人和灯火逐渐在他眼里融为一片迷离的光彩。
“极乐地狱之端必有光明,云雾皆散心中唯有明月。”
他的口中念出一段诗来。
秦尚远在书里读过,是上杉谦信的辞世诗,不过德川光只念了前半段。
后半段是:“四十九年一醉梦,荣华一期酒一盅。”
德川光仰头喝光最后一点酒,起身走到拉面摊前,从钱包中掏出三张一万日元的纸币,压在餐台上。
“再打包两份豚骨,一份加辣,两份叉烧,面硬一点,另一份不加辣,面软一点,但要加一份微焦的猪肩肉。”德川光说。
老板搅动着汤锅:“又是给阿政和小葵带的吧?”
“是啊。”德川光笑着回答。
他得给在神社里的阿政和小葵带去,今天又是周五,小葵也照例在神社里玩。
顿了片刻,德川光忽然想起小葵上周好像说过......
这周五,筑地市场黑须一郎的女儿杏子要和她一起来神社。
黑须杏子是小葵同校的学妹,小葵说杏子是个很有趣的女孩,未来的目标是成为在东京都活跃的时尚设计师,还经常打趣要给她设计制服呢。
“老板,打包的再加一份口味和小葵一样的拉面吧。”德川光又补了一句。
杏子的口味和小葵一模一样,也难怪她们会成为朋友。
“好嘞,”老板笑盈盈地说,“今晚就这么结束了么?”
“嗯,谢谢老板。”德川光点点头。
“最近是又多了新朋友么?”老板看向一旁的秦尚远和陆星野。
“嗯,带他们来尝尝全东京最正宗的拉面。”德川光笑着说。
老板忽然叹了口气:“我在这里卖了二十年拉面,宏毅就带着你在我这里吃了二十年,我眼看着你从小孩变成大人,偶尔还觉得是在做梦呢。”
“父亲他喜欢您的手艺。”德川光说。
“如此小店被客人喜欢,是我的荣幸。”老板正色,微微鞠躬。
“真是奇怪啊,我记得小光你这些年从不吃辣,来这里也总是只吃酱油拉面,”老板疑惑地说,“豚骨拉面加辣是宏毅的口味啊,说起来,好久没见他了。”
德川光笑笑:“他之后应该也不会来了,所以我想……尝尝他以前喜欢的口味。”
“哦......”老板愣了下,满布风霜的老脸上忽然明白了些什么,“那小光你以后常来,想吃什么口味我都能做。”
“嗯。”德川光微笑,“今晚给您添麻烦了。”
老板只收下一张纸币,退回了另外两张:“给多了小光,阿政和小葵的那两份,加上今天来的新朋友,就算我请的吧。”
德川光一愣:“这多不好意思……”
“我这辈子也就会做点拉面了,能有小光你这样的顾客喜欢吃我做的拉面,我就觉得自己每天充满了干劲。”老板低声说,“快去吧,别让你的朋友久等。”
德川光没再多说什么,只轻道了声谢谢。
老板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埋头继续忙碌:“小光也变成大人了啊......”
“老板认识你?”
秦尚远虽然没听到他们聊了什么,却还是注意到了德川光在餐台前停了好一会儿。
“嗯。”德川光回答,“很久以前德川家在这边有一栋楼,老爸在这里办公,晚上很晚的时候就会带我来这家店宵夜,老板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只知道我的名字叫光。”
“你妈妈呢?”秦尚远问。
“我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德川光手里摩挲着锡壶。
“跑了?”
“她是个向往自由的女人,而那个男人是个法国混蛋,三言两语就把我妈妈迷得神魂颠倒,于是她抛下了三岁的我,一个人去了法国。”
秦尚远本以为这一位的妈妈也是因为什么诡异的原因早逝,没想到真相竟然还有些清新脱俗。
不过能不管德川这么庞大的家世,出轨一个法国佬,他妈妈倒也的确是自由。
“老爸不放心把我交给奶奶管,更不放心把我交给其他人养,他说儿子就应该在父亲的身边长大,这样才能长成一个男子汉。”德川光说。
“所以我从三岁起就像只拖油瓶一样被他带在身边,而他也没有再娶别的女人。”
“你呢?”德川光说完,又问秦尚远,“看秦君的样子,应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啊。”
“我?”秦尚远挠挠头,“我小时候还挺幸福的,爸妈也没婚外恋这档子事儿......”
“据说祖上是挺富,但到我爸那一辈已经没落了,再后来我就从家里的老宅里搬出来,”秦尚远说。
“虽然变穷了,但生活倒也平平淡淡,只不过后来爸妈忽然遇难,平淡的生活就结束了。”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
陆星野的童年是在“白房子”里度过的,他没有家,所以也插不进话。
但他也不介意多听听别人的故事,于是就在一旁沉默不语。
“之后的几天,可能随时会有关于伊藤慎太郎背后组织的消息。”
德川光的口吻严肃起来。
“从素盏神社的情况看,背后牵涉的东西可能十分重大,今晚也许是诸君最后一次放松了。”
“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准备了。”秦尚远起身擦了擦嘴。
他就算把东京翻个底朝天,也要查清楚那堆人究竟把苏柏藏在哪了。
“他做好准备了,那我也做好准备了。”陆星野说。
“那就祝我们武运昌隆。”
德川光抬头看着夜空,对着很遥远的地方抬了抬手中的锡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