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府。
竹唤青正在看书,灯下,她皱着眉头,越蹙越紧。
竹枝雪推门进来,竹唤青抬起头:“来了,过来看看今年草拟的律条,如今这些官,当得是越发好了。只照往年旧例新编法典,可往年旧例中明显偏颇的那些律条,他们也不改,都怕担责任!真是废物,一想到这一群草包拟出这种偏颇的律条,全天下人都跟着他们受罪,我真是忍不住生气。”
竹枝雪接过律条一看,果然是一些废物律条。
竹枝雪合上这册子:“母亲息怒,尸位素餐的人历朝历代都有,咱们发现了他们,明日上朝参他们一本也就是了。母亲可不要气坏了身子。”
竹唤青揉着眉心:“也罢,对了,竹枫怎么样?还和以往一样,经受不住那点训练,觉得我们不爱她了,故意捣乱吗?”
竹枝雪摇头:“她倒是还好,自上次竹词的事发生后,竹枫倒是乖觉了许多,只是母亲,听说宫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竹唤青:“哦?何事?”
竹枝雪:“田丞相他,辞官归隐了。”
竹唤青神色莫测:“哦?”
可竹枝雪却看得到竹唤青的手活活用力到青筋毕露。
竹唤青问:“田丞相终于熬不住了吗?陛下这些年,制衡之术越来越炉火纯青,也越来越嫌弃我们这些老臣了。”
竹枝雪道:“陛下对您,还是要稍稍好一些的。”
竹唤青答:“因为我是一个女人,陛下擅用制衡之术,用朝中新贵来制衡老臣,用女臣子来制约男臣子。陛下心知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党争,她从来不想着彻底消灭党派,而是利用这些党派替她做事。”
“陛下知道,我一心致力于天下女子走出家门,来到外面去做一番事业,事业之中,自然以为官为好,只有女子做官,才能在朝堂上说得起话,今后的女子,才不会被耳提面命着只能走一条路。”
“陛下了解我,她知道我要做的这些事情,还有很长的路走,我也势必得罪许多男臣子,所以陛下能够见容我。”
竹枝雪道:“母亲英明。”
“英明?”竹唤青笑了笑,“可谁又想这样做臣子?我一心为朝廷,一心为民生大计,哪怕我没有这一腔抱负,陛下也该容得下我才是。就说田丞相,近年我和他越来越针锋相对,固然有政见不合的原因,也有我们心知陛下需要我们不和的原因。”
竹唤青叹息:“田丞相他为国操劳一辈子,最终,辞官归隐……算了,也罢,比起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田丞相也算是善终了。倒是我们……”
竹唤青眼神黯淡一分:“陛下现在还容得下咱们,未来如何,谁又可知?不是谁都有田丞相那样全身而退的运气,我只怕将来,咱们整个竹府,会招来灭顶之灾。”
竹枝雪眼神一利:“未来的事,未来再说,现在我是绝不愿意退的。”
竹唤青点头,不置可否。
竹枝雪是她一手教出来的,自然不会轻言退缩。
竹唤青也不会,她刚才只是想到田丞相,心中感触良多罢了。
田丞相和她,亦师亦友亦敌啊。
竹唤青依稀又想起了当初跟随希衡征战天下时,她总是跟在田先生的后面,她总是想着一定要比田先生更周全,要提出更好的计策,满心都是要争。
而田先生作为长者,是用怎样的包容来看待她的呢?
竹唤青这时候开始后悔了,这些年虽然她和田丞相争执、表演,但也不该做得那么过,这么多年两府一直没有往来。
哪怕是田丞相生辰,竹唤青也只是让人备上礼物送过去,她本人则是根本不到场。
朝野上下都知道竹唤青和田丞相不对付。
这种不对付到今天,就变成了插往竹唤青心口的一把刀。
竹唤青声音有些沙哑:“备礼,去送田丞相。”
竹枝雪惊讶:“母亲,若是陛下那边知道了,恐怕会觉得我们和田丞相有勾连。”
竹唤青则道:“顾不上这么多了,何况,你放心,陛下心里门清着呢。她也知道我和田丞相是当初出生入死过的交情,哪怕是中途有再多龃龉,如今去见他最后一面,不为过吧,若是一直连面都不露,这也太薄情了。”
竹枝雪一想也是,而且其实竹枝雪对田丞相,也多有敬仰。
竹枝雪立刻道:“女儿这就去准备礼物。”
竹唤青点头。
等着竹枝雪去备好礼物,又备了车马,往府外出去时。
竹枝雪和竹唤青却见到几个婢女慌慌张张往主院跑。’
竹唤青和竹枝雪立刻皱起眉来,竹家和别的人家不一样,竹家重用女,轻视男。
婢女们可不像家丁一样,只做些洒扫上的粗活,能让婢女们慌忙往主院跑的,一定是大事。
竹枝雪立刻出声:“你们几个,慌慌张张干什么?”
婢女们见到竹枝雪和竹唤青,跪了一地。
为首的那个道:“两位主君,有两个怪人来了竹府,要带走大小姐!说是,带去山中修炼问道。”
竹枝雪皱眉:“什么轻狂道人,这般不知礼数,还不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