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银蛇般的闪电划过天空,将阴沉的大地映照的明亮异常。
伴随着大地的忽明忽暗,一声声闷雷犹如在耳畔炸响。
瞬间将如箭矢般直坠而下的雨点打在甲胄上发出的密集噼啪声所掩盖。
面对这种极端的天气,宫墙与城墙上的禁军与各坊青壮,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倾盆大雨不但彻底将城内的火势浇灭,恼人的浓烟也被雨水驱散的干干净净。
时不时就过来攻城的叛军更是终于偃旗息鼓,朱雀大街与北侧城墙之外,再看不见一个叛军的身影。
守城将士们紧绷的心弦在此刻终于得到一丝松弛,边盯着雨幕对侧的状况,边相互计算着都获取了多少功勋。
站在兴化坊空观寺大殿门口的孙孝哲,则是脸色难看的看着殿门外的雨幕。
李泌的执拗超乎他的想象,即便是将长安城都焚烧掉,也不愿投降或是让出长安城。
最初那些比普通百姓只是多了些军械的唐军,也在短短一月间被磨砺的越来越难打。
在近几日大军轮番攻城下,好不容易露出了疲势,却下起了瓢泼大雨。
硬生生给了李泌一丝喘息之机。
不过暂时停下攻势虽然可惜,可无论是唐军的士气,还是半城百姓每日的所耗,都意味着李泌再坚持不了多久。
但让孙孝哲忧心忡忡与忐忑不安的是从傥骆道冲出一股两万左右的唐军。
城外游弋的安守忠派出探马或是小股的骑军前去袭扰试探,发现这股唐军的战力极高,而且将旗打得还是周字。
这让孙孝哲怀疑是罗一的那个心腹周口口领兵下场。
但城外的大军没人认识周口口,给不出一个确切的断定。
而且从小股骑军交战上来看,唐军也没有动用辽东特有的骇人物件。
看起来又不像是周口口领兵过来亲自参战。
这种不确定让孙孝哲迟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应对这股唐军。
如果他这边不做理会,只让安守忠与其周旋。
一旦来的真是周口口,安守忠肯定挡不住这两万人马。
而一旦周口口率军进入皇城与李泌汇合,局势对于而言将急转直下。
有了辽东军的加入,他不但攻破皇城将再无希望,甚至是李泌强行突围都没法将人留住。
可如果他派兵与安守忠联手一同前去迎战,将会与罗一彻底翻脸。
孙孝哲越想心越乱,也越想越烦躁,回手盯着雨幕的目光,猛得转身对张通儒道:“别琢磨怎么重建各坊了,说说从南边来的那股唐军怎么应对吧。”
张通儒知道孙孝哲在纠结什么,而且他心里也同样发怵。
他怕的不是这两万人马,怕的是这两万人马真是出自辽东军。
而一旦真应验了猜测,这两万人马的背后,站着的是至少二十万的辽东军。
面对罗一的亲自下场,他们将再无获胜的希望。
不过已经上了安禄山的这条船,再怎么害怕也晚了。
对于孙孝哲的发问,张通儒沉吟了一阵,缓声回道:“如果来的真是辽东军,安守忠过去迎战,与咱们亲自过去没有任何区别。”
孙孝哲皱着眉头,烦躁道:“可万一来的不是周口口呢?”
张通儒苦着脸道:“你觉得从南边来的唐军,在野外会有这样的战力吗?”
将安守忠传来的书信对孙孝哲晃了晃,张通儒接着道:“不要侥幸了。
这两万唐军夺下骆谷关便马不停蹄的赶往盩厔。
随后不但没有攻取县城,更顺着渭水继续加紧行军。
除了辽东军没人能这样冒进。
而且也只有辽东军才肯这样,毕竟城内被困的是李泌。”
放下传信,张通儒学着孙孝哲之前的样子,盯着殿门外的雨幕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咱们已经没有退路。”
闻言,孙孝哲气闷的挥舞了一下手臂,“我真是想不明白,李家对他那么不信任,对他又那么无情与打压,他为何还要帮着李家。
难道咱们陛下对他不好?难道还有别处能比河北与辽东更亲?
若是他跟着陛下,现在唐庭早完了。”
“他不是在帮李家,而是在救李泌。”转身看向孙孝哲,张通儒再次苦笑道:“谁让咱们陛下没有李泌与他亲呢。”
孙孝哲咬牙道:“那二郎呢?二郎难道比不得李泌?”
张通儒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孙孝哲,“说这些有用吗?况且你敢往下深说吗?
况且罗大郎给陛下的信,内容你多少也该知道些。”
“啊,噫!”
孙孝哲先是有些抓狂的大吼了一声,随后在殿内来回踱了几步,像是自我开解一样道:“你说的没错,前怕狼后怕虎的没用。
既然他能给陛下留条后路,咱们未必就会扔下不管。
况且这次他先出手,怪不得我们。”
说罢,孙孝哲对心腹的亲卫吩咐道:“给安守忠传令,让他出全力拖住这两万唐军。
我这边会分兵五万立刻向咸阳进发,务必…”
“将军,这是安将军的加急传信。”
孙孝哲的军令还未下完,从殿外突然快步走进一名亲卫,将一封安守忠的传信递了过来。
接过信赶忙打开看了一遍,孙孝哲脸色再次变得难看至极,“安守忠实在可恨!
不但人看不住,就连渭水上的船也看不住。
这两万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趁着大雨使河水暴涨之际乘船顺水而下。”
张通儒先是一怔,随后脑中飞快的运转了一阵道:“盩厔距此不到二百里,若是水上拦截不住,怕是今夜就能到了城外。
现在派兵出城三十里,将河道堵塞住,万万不能让这两万唐军入城与李泌汇合。”
孙孝哲飞快的思考了一下,觉得张通儒说的有道理,大声对亲卫下令道:“让两千骑军立刻出城前去堵塞河道。
再给安守忠传令,让他挥兵立刻沿着渭水回撤。”
将目光投向张通儒,孙孝哲面色凝重道:“我亲率五万人马出城迎战。
剩余的人马交给你继续冒雨攻城。
我们难受,唐军同样难受。
而且有此大雨,炸响的那玩意儿将威力骤减。
不要怕折损,只要将李泌握在手里,咱们就都能活命。”
张通儒挥手让人边给他穿甲,边苦着脸应道:“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督促将士竭力攻城。
不过你那边的战况,一定要勤派人回来与我通气。”
孙孝哲斜了一眼张通儒,“你这老狐狸,把我当什么人了。
趁此大雨,正是迎战辽东军的好时机,我还能扔下你独自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