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与山峦的黄昏,总是透着一股富贵气。
金色霞光的照耀下,旷野仿佛铺了一层金色地板,山峦也仿佛变成了一座金山。
不过王玄志对黄昏景致却兴致缺缺。
送走了最后一部室韦人的族长,便一头趴到了大帐里的床榻上。
故意哼哼唧唧了几声后,王玄志偏过头看向盯着舆图查看的罗满,“我发现罗一那日骂你骂的还是轻了。
不但满嘴的谎话,心思也歪了。
把你寻过来不但成不了助力,还成了一大祸患。
要不你再与我争辩一次吧。”
“想杀我?”罗满头都没抬,语气带着嘲讽道:“就你那心思玩不了这样细致的活,你吓唬不住我。”
“你觉得我是在吓唬你?”从床榻上坐起来,王玄志冷声道:“你那一肚子坏水用在自家袍泽与儿子身上,你就不觉得愧疚?”
抬起头看向王玄志,罗满露出一丝微笑道:“我的谋划你知晓,你真觉得该内疚的是我而不是别人?”
“你的谋划只是你的谋划,而且你在本末倒置。”王玄志的目光变得有些冰冷,“你最好收敛些,不然我真会替罗小子出头,一刀砍了你。”
罗满微微颔首,没有理会王玄志,扭头看向正在捋顺一份份契书的罗一,“他发疯是你安排的?”
罗一能猜出王玄志为何突然间这样气恼。
罗满这货不愧是能被高力士都记住的人物。
人家的心思是真够用,不像他这种站在知晓历史走向的肩膀上一通神装的。
这货说的话不但真真假假难以辨别,更是营造假象的高手。
其实大室韦部掌控的南室韦人根本没几部。
之所以一路上看着十分熟稔,一半是很多种植的技术是罗满给带过来的。
另一半则是因为罗满在顶着辽东主事人父亲的名号在行事。
室韦人其实是看着他的面子,才对罗满极其尊崇。
接下来虽说在火炮与火药的震慑下,大的方向没有改变。
但大室韦实际上只是与南室韦大多部族组成了简单的联盟关系。
而且因为他们是父子的关系,反而让他与南室韦各部的会谈,增加了许多难度。
原本是打算一起对抗辽东的,结果突然间风向转变成全都听从辽东的。
而父子两人一个掌控大室韦,一个掌控辽东,两边全是庞然大物。
夹在中间的南室韦各部,换了谁都不可能再淡定下去,都会认为这是父子二人联手搞得一个阴谋。
好在那日夜里歪打正着,真对大室韦人开了炮,才多少让各部心里踏实些,最终谈的结果两边都算满意。
不过结果是好的,不代表着过程让人心里舒坦。
被纯纯的灯下黑给摆了一道不说,更是被罗满的微操给耍的团团转。
别说是王玄志气得直咬牙,就连他心里都堵得慌。
对于罗满的理直气壮的质问,罗一不打算惯着。
“是不是我安排的都无关紧要。”
轻声应了一句,将捋顺好的契书都装进一个木盒中,罗一与罗满的目光对视道:“你的所作所为,我只是出于情分没有吭声。
你不该当做心照不宣,更不该当做理所当然。”
罗满嘴角勾了勾,语气嘲讽道:“出于情分?
头次听说逼迫别人去卖命,还要人感恩戴德与领了天大恩赐一样。
这情分,你还是给别人吧。”
罗一抿嘴笑了笑,“既然不愿去卖命,那便回东亭吧。
家里的钱不但打着滚都花不完,还能续些咱们唐人小娘做妾室。”
看到罗满脸上的嘲讽之意越来越浓,并且打算开口反击,罗一抬手在案几上轻拍了一下,目光逐渐转冷道:“大室韦不敢与辽东拼命,那就要接受辽东的支配。
我即便是什么便利都不提供,他们依然要去找靺鞨人拼命。
老王说的没什么毛病,你确实该收敛些。
再把辽东的善意与情分当做理所当然,我不介意与南室韦的各部将大室韦这个名头除掉。”
罗满丝毫没有将这番话放在心上,两只胳膊拄在案几上,前头探向罗一道:“既然这样,不如你直接将我杀了吧。”
“你离开的太久,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孩童的阶段。”
抬起双手恭敬地将罗满的头向后推了推,罗一轻笑着继续道:“不要离我这么近。
我虽然不以勇武而着称,可斩一颗头颅还是不费力的。
您这样主动伸过来,很容易让我习惯性的想去摸刀。
不过说到要人命的法子,其实我手段还真是蛮多的。
神不知鬼不觉的,更是不下十余种。
只不过是一直觉得只有用刀子才显得男人些,才对其他的法子都一直不屑于用。
可也没准哪一天就会心血来潮打算用一用。”
闻言,罗满先是仰头哈哈一笑,随后盯着罗一咬牙切齿道:“真是我的好大儿,你这般孝顺会让天下人都夸赞的。”
罗一不屑的撇撇嘴,“我活着,没人敢说,我死后,任凭谁说又都听不到。
更何况父不慈,子可不孝。
你屁股已经坐歪了,而且你犯的可不是寻常的过错。
领着蕃人谋划大唐之地,相当于谋反一样,也不适用子不言父过那一套。
传扬的天下尽知,你觉得天下人是会夸我大义灭亲,还是会骂你吃里扒外?”
罗满一瞬不瞬的盯了罗一半晌,脸色变得难看道:“不与你讲什么道理。
上秋后到底能给多少米粮,又能给多少甲胄。”
罗一摇摇头,“你这么聪慧,怎么尽问糊涂话。
没有付出哪来的回报,想要米粮与甲胄,先把靺鞨人与新罗人打掉再说。
况且军中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打了胜仗自然会有赏赐。”
罗满眼睛微微一眯,“你这是仗着物件狠厉把人往死里压。”
沉默了几个呼吸,罗满恨声接着道:“如你所愿,待上秋我就率部族直扑靺鞨人。
但是三郎与念柳我得带走。”
罗一摇摇头,“那两孩子我挺喜欢,三郎我会带在身边亲自调教。
念柳会送到东亭,让洪秀好好照看。
你与继母若是想念的紧,可以随时去看。”
罗满气得抬手指着罗一道:“你好歹也是东平郡王,掌管着辽东的大人物。
你用这么下作的手段,不觉得丢人?”
罗一冷哼一声道:“这不是在使手段,你们夫妻二人没一个是心思正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好的孩子到了你俩手里,都会成了只知道耍心眼的。”
罗满气得差点吐血,“你比谁心眼都耍的厉害,你好意思说这话?”
罗一冷冷一笑,“可我从来不负自己人!
你还是把心思好好用在怎么打下靺鞨与新罗吧。
还有,我要的是唐民,而不是部族人。
该怎么办,你心里有些数。”
罗满气得张了几次嘴巴都没说出什么来,索性直接甩手气哼哼的离开了大帐。
“还是你说话跟趟,就得这么怼他。”望着罗满离开的身影,王玄志挑了挑眉道:“他的野心太大,若是再与那疯婆娘生几个,你光把两孩子握在手里怕是没什么用吧。”
顿了顿,王玄志犹豫了一阵低声道:“反正现在南室韦的部族都归顺了咱们。
眼下又是在贷勃山,不若我安排人把他扣下,或是直接送到东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