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灌的几大口酒,冲破了好似卡在喉间的石块,带着灼热顺喉而下。
并且这股灼热也同时带走了之前的冷意与心中的忐忑紧张。
对于罗一的招揽,迪乌先是长叹一声,随后没有任何拘谨的摇头道:“我虽不解,也不认为大王如此安排是个好的主意。
但我毕竟是个靺鞨人,而且还是领兵数万守护边地的靺鞨人。
与郡王的私人情谊再是深厚,于国于公面前也无法相提并论。
我若真是投了辽东,不但要落不忠不义的名声被族人咒骂。
恐怕郡王心里也会看轻了我,原本的情谊只会变成鄙夷。”
“啧啧,咱俩谁不知道谁,说这些场面话有意思?
非要这样说,大唐可没承认你们是属国,而是大唐的属部。
你过来根本不存在叛国不叛国,你是在拨乱反正,是大忠大义之人。”
斜了一眼迪乌,罗一又抿了一口酒继续道:“知道为何只将你顶在最前边吗?
一来你我的关系太近,大钦茂已经不信任你。
其次,有句话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大鲜卑山那边的契丹人不再是威胁,你这个领兵的大将军就没了用处。
如果大钦茂真打算跟着其他几方一起对付大唐,就不会只动北左卫。
而且你们离着辽东最近,他不可能想不到真若是惹恼了我。
辽东第一个发兵攻打的就会是你们靺鞨。
他只是过个姿态给其他几方看,再顺带将你给拿掉而已。
不管我打与不打,或是提不提要求,他都要拿你来顶罪。
你再跟着大钦茂,下场决定会十分凄惨。”
“您这说辞太勉强。”
迪乌先对罗一笑了笑,随后又喝了一大口酒,摇摇头继续道:“老八部降了您,倭国您又说打便打,并且还给打的无还手之力。
对于各部眼下来说,您与辽东才是最大的威胁。”
罗一见没忽悠住迪乌,也不觉得尴尬。拿起酒囊与迪乌的碰了一下,抿了口酒后,笑眯眯道:“给你找个过来不背骂名的缘由,你非得与我杠什么。
你要是非这样,待会儿你赶紧回去给家里写封决别信,再先挑选处你钟意的墓地告诉我。
不然,我怕你死了不但得不到嘉奖,连埋你的人恐怕都没有。
都急着收你的家业与夫人,谁能顾得上你。
而且到时候即便我给你安葬了,恐怕棺材板也压不住你。
毕竟泉下看到旁的男人花着你的钱,住着你的宅院,睡着你的女人,又打骂着你的孩儿。
你还能安稳的躺在棺材里?能不出来出出这口恶气?”
一直沉默的高仙芝与封常清听了罗一的这番话,差点没绷住乐出来。
另外两人也是真开眼了,罗一就连劝降都与常人不同,劝降的话还能这么说。
“您至于这样吗?我都抱了死志,您就不能成全成全?”将差点喷出来的酒竭力咽下去,迪乌用幽怨的目光看着罗一道:“您这攻心之计,有些太恶毒了。”
“你觉得这是恶毒?”
瞥了一眼迪乌,罗一将马上的马鞍解开,抽出下边的皮垫于毡垫扔在地上,盘腿坐上去撇嘴继续道:“李林甫比你又如何?
最后还不是被挖棺鞭尸,收了家中产业且女眷充了官妓。
我那话说得虽糙,不太中听,可道理与结果却就是那样。
再者,你以为我与谁都说这样的话?
旁人我才不管他死不死。
而且不过来更好,脑袋可比活人的功勋大。”
打开另一个油纸包,拿起一块有些冻的发凉的肉干丢进嘴里,罗一边在嘴里嗦螺边继续道:“既然你抱了死志,我也与你说实话。
大钦茂先是擅自打新罗,现在又举着刀子想往大唐身上招呼。
他这回作死算是作到头了。
长岭与鸭绿那边,我也派了大军。
说句难听的,家犬敢对主人龇牙,必须得一棒子打死。
这一次连你们靺鞨带新罗将全都收拾掉。
所以不要抱着侥幸,以为这次过来是吓唬你们。
更不要以为河北那边乱起来,你们各方又联手,就能过来占便宜。
你离着辽东这边近,这段日子闹成什么样你也知道。
辽东这边,朝堂的命令不管用,是我想打谁就打谁。”
迪乌知道罗一说得是实话,苦着脸又喝了一大口酒,沉吟了一下道:“辽东确实能打,手段也确实犀利。
但你您既然得了各方联手的消息,就该知道此次的联兵规模会有多大。
五十万人马是最少,甚至百万人都不是没可能。
好汉难敌四手,您光打了扶余,或是将靺鞨全都打下。
可室韦人呢?新八部的契丹人呢?黑水那边的几部生靺鞨人呢?
更何况还有要举部南下的大室韦,您觉得辽东能应付过来吗?”
又灌了口酒,迪乌抬手指向西方,沉声道:“从上京那边传来消息说,倭人与新罗和这边已经结盟,并且派出联军会去给河北助阵。
而之所以这样做,全是因为您在辽东的强硬与逼迫。
您不在意唐庭,但能不在意下边的群情与民意?
就算您可以不在意,依旧专注于辽东。
可辽东胜兵多少,且得不到唐廷与河北的援助,又有谁心中没个数。”
抬起目光与罗一对视,迪乌苦笑道:“大王的做法我并不赞同。
可我只是一个边将,做不得主。
而且根本看不到辽东有任何胜算。
我就算是死,也要选有胜算的一方,总归要让家里人得些益处。
迪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透露出的消息,让罗一三人虽然面色不变,但心中齐齐大骇。
三国会选择抱团去给安禄山帮忙,实在太出乎意料。
而且三国出兵助阵叛军缘由的这口黑锅一旦扣在头上,想要摘下去就必然要调兵回援助。
而一旦回援,辽东就算彻底废了。
可不摘,选择与各部死磕。
辽东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等唐庭与叛军打完,大唐估计也剩不下几口人不说,甚至有可能还要割出些国土给三个老六。
辽东背上千年的骂名都是轻的。
想到这些,罗一心中又气又恨。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停又遇打头风。
这三个老六真是能搞事情,也更该死。
可心中再怎么气,在这个时候也不能多想多琢磨,不然就要被迪乌看出端倪。
装作一切了然于心的样子,罗一立刻回道:“你一定是光学兵法,没学算学。
你们三国既然联手派兵援助河北,那你们本土还能有多少兵力?
还有,既然你知道这样的消息,对倭国什么状况更该知晓。
打下半个倭国,实际上只用了半月左右的功夫,其余都搭在了跨海上。
辽东与你们离得如此之近,打你们只会更快。
而且你们想逃都没处逃。
我早已经传信给倭国的新建的倭军,只要这边一动手,那边就会从海路登上龙原府!
与辽东大军一西一东直插上京!
灭掉靺鞨后,再挥兵南下,将新罗一战而定!
而随后就是你们三国助阵联军的死期。”
露出十分自信的微笑,罗一对迪乌一句一顿道:“我说得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去判断。
我能不能做到所说的这些,也要你自己去想。
但这个时间我并不会给你太多。”
晃了晃手里的酒囊,罗一脸色一冷,“这囊里的酒我喝完之时,就是你给出答复之时。
若跟我走,将黑虎城让出来。
若是要你所谓的忠义,那你就告知我你挑好的墓地转身便走。”
顿了顿,罗一目光如刀一样紧紧盯着迪乌的眼睛道:“若是怕投了我而连累了家人。
我可以给你一月的功夫,这期间我先带兵去攻打新罗。
但你若是拿我的情谊,打算拖延或是趁机与新罗联手。
后果有多严重,我不说你也该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