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山脚下的军城中,扶余府的守境边军本就被冷冽如刀一样的寒风吹得浑身发凉。
当西边视线尽头处仿佛有无穷无尽的黑影汹涌而来,更增添了黑虎山守军的冷意,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唐军来了!唐军来了!”回过神的一名守城队头,一边敲响城门楼上的大钟,一边踹了一脚身旁的一个军卒,“快去禀告大将军,唐军来了至少不下万人!”
“都慌什么!”
还没等这名吓得发抖的军卒去传信,迪乌已经迈步走上了城墙,对着城墙上显得慌乱的军卒继续喝道:“咱们扶余府与辽东一直关系不错。
再者公主与罗使君是什么关系,难道你们不知道?
不会无缘无故的就会出兵过来攻打咱们。
少在这大呼小叫,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
另外,都给我精神些,莫要让唐人小瞧了咱们。”
迪乌是扶余府最高的军事主官,他第一时间登上城墙,瞬间让军卒有了主心骨。
加上明显带有安抚的呵斥,让城墙上的守军快速安稳了下来。
不过迪乌看似风轻云淡,心中有多恐惧有多忐忑有多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
得益于这两年与辽东的合作,他在财力上十分丰沛,时常与朝堂上的重臣送些重礼。
虽然驻扎于边地,但对朝堂上的大事以及一些极为重要的消息都知道一些。
辽东与倭国的战事又算不得什么秘密。
倭国如今的战况,他知道的也算详尽。
这让迪乌知晓辽东或者说是罗一,比他原本想的要更加恐怖。
当接到辽东传信说罗一要前来见他,立刻让他惴惴不安。
结果不但罗一自己来了,还率领了这么多人马。
罗一行事历来让人琢磨不透,更从不无的放矢。
到底是商谈,还是过来强攻,他也摸不准到底会是哪样。
但他知道,不管是哪一样,都不是他能应付下来的。
如果是商谈,这个过程将极其艰难与痛苦,面对朝堂下令陈兵黑虎山,他根本没法解释。
如果是后者,扶余府边军面对的不是能不能挡得住,而是溃败后能活下几个人的问题。
这种身不由己的无奈,以及接下来等待罗一如同审判是生还是死一样的抉择。
让目不转睛的望着远处逐渐靠近的辽东大军的迪乌心中愈发苦涩。
而此时罗一同样凝望着越来越近的黑虎山与靠山而建的那座黑虎城,并且越看越不爽。
黑虎山在后世的时候,他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但按照方向与方位来看,应该是大城市铁岭的地界。
而玄菟是后世的沈阳,铁岭又向来是沈阳十分亲密的小老弟,连区号后来都用的沈阳的024。
老大哥让小老弟给攥在别人手里,可有些说不过去。
“老王,你说我让迪乌把黑虎山与黑虎城让出来怎么样?”
“你觉得他能做这个主吗?”王玄志眼角抽动了几下,看着罗一道:“你是又打算改主意先攻打靺鞨人?”
罗一笑了笑,“哪能朝令夕改,何况迪乌是咱们的老朋友,肯定要先收拾新罗人。
不过大钦茂这样恶意满满,我若是表现的太好说话,恐怕会引起疑心。
给不给在他们,但是提不提在我,怎么也要试一试。”
稍稍琢磨了一下,罗一在马上坐直了身体,对王玄志下令道:“你率军列阵做出攻城之势。”
随后,罗一一磕马腹,边加速向前疾驰边扭头对高仙芝与封常清道:“你们两个跟我过去认认人。”
看到辽东的人马从行军的状态变为开始列阵,迪乌的心立刻一沉。
不过看见罗一那面巨大的帅旗不断前移,迪乌又长长舒了口气。
列阵只是摆出的姿态,罗一还是有商议的打算。
心中来回衡量了一阵,迪乌快速走下城墙,带了几十名亲卫出城迎了上去。
当看到罗一只带了两人停在阵前,迪乌脸色骤然一苦。
他若是过去带的人多,很容易引发辽东军的误会。
可若是如罗一一样只带两人过去,又极为容易被人抓了把柄。
会被眼热他这个职位之人说成阵前与唐人进行私密之谈。
放缓马速思虑了一下,再被诟病也比被误会要强,咬咬牙干脆挥手让亲卫停下,独自一人继续迎了上去。
“没看错人,老迪你是个重情义的。”
见迪乌自己过来,罗一笑眯眯的夸赞了一句,随后从马上跳了下来。
从兜囊里拿出两囊酒与几个油纸包,对迪乌招了招手,“天太冷,下来一起喝点。”
“使君觉得我还有心情吃酒?”迪乌下马走过来,看了看高仙芝与封常清两人,苦着脸道:“您不但率军过来又不先说公事,到底要闹哪一出,我过来可是冒着大风险的。”
“喊错了,不要再叫使君,我现在是东平郡王。”
给迪乌抛过去一囊酒与两个油纸包,罗一嘿嘿一笑,“他们两个不用担心。
虽说与心腹沾不上边,但他们两个的名头你该听闻过。
一个叫高仙芝,一个叫封常清,不用担心你说的话会被泄出去。
另外,该问要闹哪一出的是我,而不是你。”
听了罗一的话,迪乌惊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东平郡王?!高仙芝?!封常清?!”
“你没听错,不用再重复一遍。”
打开酒囊的塞子抿了一小口酒,罗一打开手里的油纸包,往嘴里塞了些油炸豆子,边咀嚼边含糊不清道:“大钦茂是不是疯了,我让你给他传过话,又有倭人这个前车之鉴,他怎么还干这种蠢事。”
迪乌先是抬起一只手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随后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高仙芝与封常清。
根据传闻中的样貌对上号,迪乌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拱手见礼。
张着嘴巴想说些什么,嗓子好似堵了一块石头根本发不出声。
想了想,迪乌干脆打开酒囊的塞子,吨吨吨的喝了几大口下去。
“知道怕了?”
问了一句,罗一将酒囊递给高仙芝与封常清,见两人都摆手,耸耸肩又抿了一小口,“倭国那边的消息你不能没有耳闻。
不是我挑拨离间你们君臣关系,光把你给顶到前边,给你十条命你也守不住这里。
这还是光有我一个的前提,现在辽东还多了他们两个。
你们所谓的渤海国这么作死下去,离着亡国不远了。
现在把你叫过来,也不是在坑你。
是念在咱俩一同经历过生死,一同拼过命。
而且去年让你来南山,你说来便来,没有任何犹豫。
你有情,我更不能无义。
不然,直接下令攻城过去,结局是什么你该知晓。”
举起酒囊对迪乌晃了晃,罗一直截了当道:“我这里连契丹人,高句丽人,突厥人,室韦人都能容得下,更何况是你。
到我这边来吧,别跟着大钦茂混了。
这无关武人的勇武,而是他疯了,你不能跟着一起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