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主任!”
张佳密首先开口招呼道。
那天送妈妈住进来时,她已与杜明康接触过一次。
周进看得出来,杜明康主任情绪不高。不过,看到漂亮可人的张佳密,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你是哪一床的家属?”
杜主任这两天也是心烦意乱的,已记不清她是谁了。每天找他沟通的病人家属有很多,很难把他们与具体的病人,对应起来。
“26床的。早上你查房的时候,我不在,现在来看看,我妈这个病,到底还能不能有办法。”
佳密细声细语地说。
妈妈住进医院,经过一系的检验检查,确诊为鼻咽癌,晚期。这个结果,其实对于妈妈来说,她早已知晓。提前出狱,就是因为得了这种病。
但是,到了运江人民医院,必须得重新再做一次检查。把以前做过的、没做过的检查,都得重新再做一遍。
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果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出狱时,是中期,现在已经是晚晚期了。
佳密得到这个讯息,当时就傻眼了。
她知道妈妈病很重,状态都看在眼里呢。却没想到重到这种程度,会因此失去生命。并为此陷入到了深深的精神内耗中。
她是一个才出大学校门不到一年的女孩子,对于这样复杂的情感纠葛,实在一时难以理清。自己从小就对妈妈抱有负面情绪,对于如今又得了这样重病的妈妈,她的内心顿时陷入了挣扎之中。
有的读者朋友可能会说了,挣扎什么?有什么可挣扎的?
连自己的妈妈都不管不问,还是个人吗?
这话说起来,冠冕堂皇,义正辞严,符合主旋律。那是因为这种事,没有落到你自己身上而已。
不经他人苦,莫教他人善。
如果佳密的这种经历,落到你身上,你如果一点犹豫和挣扎都没有,那我只能说: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下凡尘了,为你点赞!
而现实是,张佳密为此,精神内耗、内心挣扎了两天。
好在,昨天晚上饭桌上,谢琳岚的一句话,点醒了她。
现在,她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怨念,走出来了。决定勇敢面对,承担起,为人子女应有的责任和义务。
无论如何,她终究是生了自己。
没有她,就没有自己。
“哦。”
杜明康从办公桌的文件架上,抽出一个文件夹,翻看了一会。一旁的周进,看到上面标了个“26”的数字。知道,这是代表着“26床”佳密妈妈的病历资料。
“哎呀,情况不容乐观。早上你不在,即便你今天不找我,我也要找你谈呢。”
说着,突然止住了。眼光在佳密和周进两人的脸上,来回逡巡,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周进的脸上。
“我看你,好像有些面熟嘛。”
周进一惊,他和杜明康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他为什么这么说呢?
“哦,想起来了,你是不是那个燃气爆炸抢险的那个小伙子,叫,叫周、周进的?”
这都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难为现在还有人记得这么清楚。
“我家有个亲戚,当时就是你救出来的呢。”
周进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位,也无心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天晚上,他救出了好多人呢。
现在他最关心的,是佳密妈妈的病情。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就不提了。她妈妈的病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周进无心与他扯其他的闲篇,直接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唉!很不好啊。你们要有个思想准备,对鼻咽癌这种病,现代医学上,目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只有化疗或者放疗。但是,据我看,到了她目前这个地步,价值不大。白花钱不算,人还受罪。保守治疗最为妥当。这种病,如果发现得早,存活期,一般最多为五年。可惜,她,发现得太迟了,如今已经扩散转移到了淋巴结,听力和言语功能都受影响了。唉!”
听闻此说,佳密的泪水,就流了出来。
怪不得自从见了妈妈,发现她言语很少,基本上不开口说话,只是一味地流眼泪。起初还以为是,十年没见,情感生疏有隔阂,再加之,坐了这么多年的牢,又落魄到现在这个境地,有自卑心理呢。
却没想到,原来是由于病魔的侵袭。
“这种病,初始是以感冒流鼻涕的症状出现的。后来,开始就鼻涕带血。但是,很少有人去做全面的化验检查。认为只是感冒,吃吃药就好了,所以,拖到最后,一旦确诊了,就是中晚期。”
杜明康进一步做着科普。
佳密的妈妈在监狱服刑,出现这种症状,想要做全面的检测,几乎是不太可能的。能有几片感冒药吃,就算不错的了。
“得这种病的,以男性居多,研究表明,烟酒是一大诱因。”
佳密的印象中,妈妈年轻时,好像有抽烟喝酒习惯呢。作为跟着厂长四处跑的出纳会计,沾上这样的臭毛病,也不奇怪。只是服刑坐牢后,应该很难再有抽烟喝酒的机会了。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去分析得病的原因,毫无意义。
“那现在怎么办?”
周进问。
“保守治疗,减轻痛苦吧。按照她现在这个状况,不会超过一个月,甚至是一两个星期,也有可能,早做准备吧。”
佳密闻言,娇躯一震,泪水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周进赶紧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胳膊。又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十几分钟后,从杜明康的办公室出来,周进又把佳密拉到了楼梯间。
“佳密,你妈妈的病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要再纠结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你妈,少受痛苦,最后,哪怕是离开,也是有尊严地,体面地离开。这个时候,你的陪伴,就尤为重要。这两天,你其他事情,就不要做了,任务就一个,陪着她,趁她清醒时,陪她说说话。”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电话掏了出来,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小周,回庐州啦?”
沈义贤的声音,透着惊喜,从听筒里传来。
“这个把星期都回不去了。有个事情咨询一下你。”
于是,把佳密妈妈的病情,简单地向他复述了一遍。
“小周,你们那个主治医师诊断的没错。鼻咽癌,这种恶性肿瘤疾病,一旦确诊,基本无解。他的建议,是最切实际的,可能病人家属,心理上一时有点难以承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能做的,只有临终关怀,少受痛苦了!”
周进开着免提,沈义贤的话,张佳密听得真真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确定了方向,周进让佳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妈妈调换了病房,换了一个豪华单间。反正只要肯花钱,没有什么不可能。
当晚就调换到位,护理也调整为特一级。
杜明康,作为主治医师,也相当配合。这几天,尽管他藏着心思,但是,对于周进的请求,还是尽量做到有求必应。
当晚,佳密就没回去,留在了医院,陪伴妈妈。
第二天早上,周进仍然把晓雅送到幼儿园安顿,拜托给了许园长照顾。然后催车赶到医院去看望佳密。
正赶上医院查房。
让周进感到意外的是,这次来给佳密妈妈查房的,并不是主治医师杜明康,而是换了一个年纪老一点的主任医师。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身后两位小护士的窃窃私语,他听在耳里,顿时大惊失色。
“你不知道啊?杜主任昨天夜里,在家里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