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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客落座,公交车缓缓行驶。由于寒冷的缘故,人们呼着雾气,车窗凝结冰花,公交车引擎嗡嗡的轰鸣声回荡在车厢里。吴满春用手的热度融化车窗上的冰霜,透过有限空间看去。车窗外冰雪覆盖的街道上人们来来往往,高楼大厦冒着烟,汽车尾气像是飘散的雾气,在空气中飘了一会儿就消失了。

“亲爱的乘客,”公交车播音喇叭响了起来,“这是春城103路汽车,这里为您提供最贴心的服务,我们会带您领略春城冬季最绚丽夺目的风光。”

公交车哧啦哧啦响,车窗外的景物渐渐模糊,吴满春想:“在南方已经是春暖花开,妻子和孩子现在一定吃上新鲜的蔬菜了吧!我一个人在春城,妻子一个人带孩子,我的心里满怀愧疚。”他眼中溢出的泪花,在他眼眶中打转转,看着车窗外景物的眼神突然闪亮,他又想:“孩子应该放假了,等办完了王子文的案子,叫妻子带孩子来一趟春城,让他们领略一下北国风光,这也不错。”想到孩子欢快地指着冰雕,蹦蹦跳跳地笑,想到妻子会依偎在他的怀里,甜美的笑,他的心像是有一股暖流浸润,使得他浑身都感觉到热烘烘的了。

等公交车到了春城粮食局站点时,他浑然已经忘了下车,报站语音播放了两次,他才惊醒,他急忙走下车,向着对面颇具年代感的建筑走去。

由于春城独特历史的缘故,所以建国以来,春城很多建筑都留存伪满时期的痕迹,粮食局这栋建筑就是那个时期留存下来。从外表看上去,它的气势雄伟,但是走进里面一看,装潢和布置又相对简单一些,正对着大门口有一面很大的镜子,只要一有人走进大楼,人的影像就会在镜子中呈现出来,地面上镶嵌着大理石碎片。消毒水味充斥在空气里,当吴满春走进来时,门卫拦住他的去路。

“同志,请问您找谁?”一个穿着朴素,面色红润的中年男人从窗户探出头来,盯着他。

“我找你们粮食局的领导。”

“哪位领导?”

他犯难,来之前,他可并不知道张晓芳的领导是谁,他皱紧眉头,略微思索,“粮食局主管人事的领导。”

“人事科房辉赞科长?”

“就是他。”

“来登记吧!”

吴满春登记完后,门卫告诉他去二楼,他走到二楼,搜索门牌上人事科科长办公室,然后走进人事科科长办公室。

一个身材瘦高,脸型狭长,五官立体,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前,办公桌上摆放着厚厚一沓材料,哒哒的脚步声响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吴满春,他眼神顿时变得凌厉。

“你是?”

吴满春走到他面前,从兜里掏出警官证,“我是省厅刑侦局的民警,”他说,“我有事儿想向你了解。”

“吴警官是吧?”

“对,我是省厅刑侦局吴警官。”

他站起来,伸出手,握住吴满春的手,“您好,”他说,“我叫房辉赞,请问您此行有什么事儿?”他口中虽礼貌,但是他握住吴满春的手却在剧烈颤抖,他看到吴满春眼中的异样,他马上缩回手,“请坐。”他说,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拿起暖壶倒满了一杯水,可是由于他的手不停的颤抖,水很快从杯口溢出。此时他又警惕地瞄吴满春。

吴满春从兜里掏出一根香烟,把烟头磕在桌面上,连续磕了几次,他叼住香烟点燃。

房辉赞坐回到椅子上,把水杯推到吴满春面前,“请喝水!”

吴满春说:“谢谢!”然而却并没有喝水,盯着他继续说:“我想了解一下张晓芳。”

“张晓芳?”他说,他的声音颤抖而沙哑,仿佛心虚的人面对审判时的场景。

“对,就是张晓芳。”

“稍等!”他说,嘴角抽搐一下,然后他马上抿住嘴唇,但是他活动的嘴唇却像是难以抑制住似的,依然在活动,他走到文件柜前,拿出一打人事档案,重新回到办公桌前,他认真地翻找人事档案,很快抽出一张档案。他递给吴满春,吴满春接过来。

张晓芳照片是少女时代拍摄的,从照片上看,张晓芳清纯靓丽,像是邻家女孩般阳光,档案上显示,她已经离婚了。她离婚了?原来她和于爱平已经没有关系了!吴满春惊诧,觉得此行的目的已经落空了,但是想到可以直接面对张晓芳了,他又充满了希望——一个怨恨自己男人的女人,什么事儿不会说呢?于是他的目光落在张晓芳工作一栏上,张晓芳目前从事粮库库管员的工作。

“我想见见张晓芳!”他说。

房辉赞搭在桌面上的手剧烈颤抖,当他看到吴满春盯着他的手时,他的手互握了起来,然后用力地揉捏,很快他的指关节发白了,与此同时,他的脸色变换不定,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再一会儿是潮红……最后他僵硬地挤出笑容。

虽然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证据表明张晓芳和房辉赞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是从房辉赞的表现看,吴满春隐隐感觉到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故事。他开始留意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面容显得苍老,这与他实际年龄不符,他脸上布满了皱纹,眼角的皱纹斜插入鬓角,一双三角眼睛看人时透露着狡黠,只要与人对视一眼,他的眼睛就会不自觉的躲闪,这又表明他心虚。吴满春坚定了心中的判断。

“张晓芳同志正在上班,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我对张晓芳同志很了解。”他继续说。这一次他说话的声音又开始颤抖了。

“我更想和张晓芳本人当面谈。”

“可她正在上班!”当他的目光与吴满春对视时,他深深地低垂下头,他黑白掺杂的头发面对着吴满春。

气氛显得尴尬,吴满春没有追问,他没再说,空气中仿佛充斥着火药味,令人感觉到窒息,沉默片刻,他继续说:“您非要——见——她——吗?”这一次说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仿佛蚊虫的嗡嗡声。

吴满春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痛苦,纠结,矛盾,复杂的心理。是什么让一个男人有切肤之痛呢?一定是令他难以割舍的情感吧!他开始同情这个男人。“不见也行!”

他缓缓抬起头,盯着吴满春的目光里渐渐流露出感激的神情,很快他又低垂下头颅,“我还是带您去见她吧!”他嗫嚅地说,那声音仿佛没了底气,到了最后竟令人听不清楚了。

他带着吴满春走出办公室,来到后院车库,开出一辆捷达汽车,然后带着吴满春去了春城粮库,等他们到达粮库时已经九点钟了。

呼嚎的北风肆虐着苍茫大地,万物为之动容,粮库四周树木畏缩在墙角边上,背着风小跑,从地面上卷起的烟影仿佛幻化成一张笑脸,浮现在空气中微笑,然后又凄惨地哭着飞走了。粮库木架子小跑时咯吱咯吱作响,迫切地要离开这个寒冷的地方。有一个职工猫着腰向二层小楼跑去,不一会儿便进入楼里。

房辉赞把车停在二楼门前。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