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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像是暴君肆虐着大地,天地间热烘烘,像是熔炉,从马路上疾驰而过的汽车冲出水纹似的气浪,在空气中如同烟影,扭曲着飘散开来,汽车的鸣笛声,自行车的铃铛声交织在一起,像是菜市场喧闹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变得渺小。梁小东呆站在陆萍身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陆萍哭了一会儿,就不再哭了,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的碎石头子,她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层白纱,既模糊,又空洞。那还未干涸的泪珠顺着她红润的面颊流淌到她下巴上,一滴滴滴落到地上,这时她的嘴角轻微地抽动起来。她的女人在哭,梁小东的心境难受,从斜上方刺入他眼睛里的阳光此刻仿佛正在扎着他,他觉得这都是那个年轻女人造成的。

“那个年轻女人是什么人?”他说。

陆萍没有立刻回答,她站起来,一边沿着马路边上林荫路走,一边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痕。片刻,她瞅着前方的目光里流露出怨恨,“是我父亲的小老婆。”她说,面色变得惨白。

梁小东跟上她的脚步,挽起他的手,两个人在林荫路下,像是两个萧瑟的影子,孤独地走着。

梁小东继续说:“他很放肆。”

“不止是放恣。”陆萍说,她的眉毛挑起来,一双眼睛再无以前的神采,变得灰暗,无光,尤其在走过树荫之下时,她惨白的脸,她灰白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嘴唇像是快要扭曲了在一起。

不过在梁小东眼中,陆萍依然是他的仙子,她身上那充满褶皱的裙摆像是一朵浮在地面上的白云,她每走一步,那白云都会忽闪着飘,她像是踩着白云,从梁小东梦境中走来的女人。

梁小东说:“有那么严重吗?”

陆萍说:“有。”

梁小东说:“如果你信任我,可以跟我讲讲。”

陆萍站住凝望梁小东,梁小东也站住凝望着陆萍,透过茂密树叶缝隙照射下来的阳光,晃耀在他们的身上,他们面对面站着,瞅着彼此的眼神里渐渐流露出深情,树枝上春蝉吱吱的鸣叫,快乐的鸟儿像是在迎接着盛夏的到来,在歌唱,在枝头间追逐。树枝颤抖,几片顽强度过寒冬的枯叶终于拜服在这季节里,飘呀飘,慢慢悠悠的,像是几缕哀思一样,从他们身边飘落到地上。

陆萍迟疑片刻,挽着梁小东的手向前走,“当然可以跟你讲。”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离开这棵大树,路面上留下他们斜长的影子,交错着,又会重叠,然后会快速的变小,梁小东凝视着前方,他的情绪依然没有从痛苦中摆脱出来,他眉头紧皱,一双眼睛流露着忧郁。

陆萍继续说:“梅莉莉在我母亲没有死的时候就勾引了我的父亲。”她的脸变得更惨白了,从她面颊上渗出的红晕,表明现在她已经很生气了。

“我的母亲因此被梅莉莉气死了。”她又继续说,她面颊上的红色在扩大,快速蔓延到她整个面颊。

梁小东说:“需要我找人教训梅莉莉吗?”

陆萍说:“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这样做,我的父亲绝对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梁小东沉默了,陆萍也沉默了,两个人再也没有谈论梅莉莉的事儿,他们回到梁家,梁三娃和刘玉兰得知梁小东和陆萍打算结婚时,他们高兴地讨论婚礼举行的时间,地点,以及为陆萍和梁小东置办首饰,服装的事儿,这时间,梁小东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低头看向电话,发现来电号码是夜来香办公室的,于是他走出屋,在院里接通了电话。

“胜利,找我有事儿吗?”他说,看向屋里,梁三娃躺在炕上美滋滋地抽着旱烟,刘玉兰和陆萍坐在炕边上继续交谈。

电话另一头,赵胜利的声音显得兴奋,“大哥,有几个凯子来咱们夜总会玩时出手很大方。”

“你是什么意思?”

“大哥吊凯子行吗?”

“我需要先看看人。”

“大哥,什么时候过来。”

“我这就过来。”梁小东挂掉电话,然后回到屋,告别梁三娃,刘玉兰,陆萍,去了夜来香夜总会。

当他乘坐出租车到达夜来香夜总会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西边的太阳就在汇丰大厦楼顶上盘旋,似乎即将沉落,但是又迟迟不肯离开,宛若窥视隐私者,俯视着春城的大街小巷。告别白天的喧闹,临近傍晚时分,大街小巷里人和车辆稀少,都已经回家做饭去了。所以从敞开窗户的楼房中,飘出来的饭菜香味,油烟味弥漫在空气里,远方平房区烟筒里升腾出来的烟雾,像是白色的匹练,宛若烟影一般散开。他走下出租车,进入夜总会里。

舞池里只有一个有六十岁左右,穿着白衬衫,扎着领带的老头和两个年轻女人热舞,由于这个老男人身材矮小,身子臃肿肥胖,所以在他迈出一步,转身仰视的时候,他圆滚滚的身子像是球一样在转,他光秃秃的大脑袋像是拨浪鼓一样摇晃,而他一双粗壮的手臂,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在两个年轻女人面前上下比划着,两个年轻女人围着他跳舞,她们的步伐前进后退,时而掩住口鼻咯咯地笑,时而捋顺一下飘逸的长发,时而似乎在故意展示自己婀娜的身材,她们会挺起胸脯,扭动圆滚滚的屁股,这时她们身上的牛仔服像是要撑破了一样,挡不住她们身上乱颤的肉。

梁小东注视矮胖老男人一眼后,扫视舞池四周,霓虹闪耀,随即一闪而逝,当霓虹再次亮起的时候,他看到赵胜利,于庆利,张秀夫,杜蓉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向他招手,他走到桌边坐下。

霓虹灯从桌面上移开,这里马上变得漆黑一片了。

“舞池怎么只有三个人?”梁小东问。

赵胜利说:“为了吊凯子,我清场了。”

梁小东看向矮胖老男人,“你说的凯子就是他?”

“就是他。”

矮胖老男人手指上戴着金灿灿的金戒指,在霓虹闪耀时,他的金戒指会闪耀耀眼的光芒,脖子上戴着一串镶嵌钻石的项链,虽然距离远,灯光模糊,但是从他体态上看,他应该是一个家境优渥的人。从黑道人的视角观察,他是一个凯子,而且应该属于人傻钱多的凯子。

“你们能确定他有多少钱吗?”梁小东问。

赵胜利摇了摇头,显得紧张,拿起酒杯又放下。然后面色凝重地看着矮胖老男人;张秀夫撇着嘴角笑,露出一口黄牙;杜荣瞪着眼睛,像是要吃人;于庆利目露凶光。“不能。”赵胜利先说,很快张秀夫补充说:“大哥,现在咱们是吊凯子,先观察着看看。”

梁小东点点头,舞池的霓虹灯熄灭,舞厅中陷入到黑暗。灯霓虹灯再次亮起来的时候,矮胖老男人和两个年轻女人已经走到吧台前。矮胖老男人要了两瓶美国鸡尾酒,两个年轻女人坐在老男人身边,矮胖老男人一边为两个女人倒酒,一边手不老实地搭在两个女人腰间。两个女人瞅着老男人痴痴地笑。

“这两个年轻女人是什么路数?”梁小东问,看着两个年轻女人。

赵胜利说:“大哥,我不清楚。”

张秀夫说:“这两个女人我见过,是暗门子。”

梁小东惊疑看向张秀夫,他看到张秀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在自己面前把玩着酒杯。“暗门子?”

张秀夫说:“对,也就是暗娼。”

梁小东眼中流露出凶狠光,随即他又闭上眼睛,他仰靠在椅子靠背上,手指敲击在桌面上。哒哒敲击了一会儿,他停下来,双臂环抱,手托举下巴,他缓缓睁开眼睛,“这就好办了!”他说。

张秀夫说:“大哥的意思是?”

“我正是这个意思。”

张秀夫说:“大哥高!”他竖起大拇指,面对着梁小东。

矮胖老男人带着两个年轻女人向夜总会外走去。

梁小东站起来,走时他说:“跟上他们!”于庆利,赵胜利,张秀夫,杜荣跟着他走出夜总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