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工棚铁板被打成了筛子,空旷的场地上躺着五具尸体,有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人从工棚里爬出一米,趴在地上不动了,像是死了。工人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围观的八里屯百姓站在工地外交头接耳地议论。两只野狗闻到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从外面跑到工地,跑到沾染鲜血的白雪前,它们停下来,低头舔舐鲜血。
成大友带着梁小东从警车走下来。他们寻着尸体一路走,每到了一个尸体近前,成大友都会蹲下来,他上下打量尸体,然后翻动尸体查看枪口。他发现枪口四周有小钢珠,他自言自语地说:“嫌疑犯用猎枪射杀他的。”然后他走到下一具尸体前,发现同样的情景,“嫌疑犯一定是用猎枪杀人的。”他继续喃喃自语地说,不再看到其他的尸体,而是带着梁小东直接走到了工棚。田有德坐靠在墙上,脑袋低垂,嘴角和鼻孔流淌出鲜血,从他胸口流淌出的鲜血已经干涸,像是凝结的血块一直延伸到他的裤腿上。成大友蹲下来,伸手探田有德的鼻息,他发现田有德已经死了,“小东,”他说,“回警车联系市局告诉林支队长这里发生的事情。”梁小东跑出工棚,成大友查看另外一具尸体,当梁小东回来时,成大友已经站在工棚外。
“支队长怎么说的?”他问。
梁小东说:“支队长交代我们保护好现场,寻找证人。”
成大友从梁小东手里接过警戒线,然后围绕着案发现场拉起警戒线,最后他带着梁小东走到搅拌机前。
“你们别怕,我们是市局民警。”他对站在搅拌机前,戴着安全帽,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说。他从公文包里拿出笔录和笔,他一面把公文包当做电板,一面继续说:“案发时你们在现场吗?”
一个身材矮小,身体结实的年轻工人说:“在现场。”
成大友说:“你的姓名?”
“我叫钱友谊。”
成大友在笔录上写下钱友谊的名字,“你在现场时看到了什么?”
“有三十个拿着猎枪和砍刀的蒙面人冲到工地,他们见着田老板的人就开枪。”
成大友快速写完这段话,“你还看到了什么?”
“他们冲入工棚,在工棚里发生了枪战。”
“当时你在哪儿?”
“搅拌机这边。”
“这么说,你没看到工棚厮杀的场景了。”
“对,我只是听到了枪声。”
成大友继续问另外几个工人,得到的结果出奇的一致。他把笔录放入公文包里,他看向远处的工人,他向他们走去,走了十多米,他突然停下来,他转身看工棚,然后又看那些工人所在的工地,两者之间相差百米开外,他站立片刻,然后还是带着梁小东走到工地前,然而他却没有询问这些工人,而是带着梁小东转身看工棚,从这里向工棚看,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他没有询问这里的工人,而是带着梁小东走到八里屯的百姓跟前。
“案发时你们都在现场吗?”他问。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笔录和笔。
刘红旗和刘美兰从人群中挤出来,刘红旗说:“当时我们都在。”
“你的姓名?”
“刘红旗。”
“你旁边的女孩姓名?”
“我的女儿刘美兰。”
成大友在笔录上快速写下他们的名字,然而在一瞬间他的手抖了一下,那个兰字写的歪歪扭扭,他从公文包拿出一张新笔录,然后一笔一划地重写两个人的名字。“你们在现场看到了什么?”
“三十个蒙面人从面包车上下来,他们拿着猎枪,砍刀见着田有德的人就杀。田有德的人都死了。”刘红旗说,他的嗓音颤抖起来。
“你们当中有人认识蒙面人吗?”成大友嗓音洪亮,显然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刘红旗说:“看不清人脸,他们蒙着面,所以我们认不出那些人。”
成大友写下这段话,然后带着梁小东回到警车。他们大约等了十多分钟,十辆警车响着铃声开到工地,法医和勘验人员进入现场,检查所有尸体,勘验现场后进行了拍照,然后抬着尸体返回警车。
林爱国,杨智,成大友,李伟,梁小东站在警戒线之外,林爱国注视一眼从他身边过去蒙着白布的尸体,眼睛流露出愁苦的神色,“大友,小东,”他说,“你们来工地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吗?”
成大友说:“应该有,但是……”他话到一半,又把嘴闭上了,眼珠定在一个方向,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林爱国说:“大友,我们多少年同志了,你今天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成大友面露羞赧,“只能算是怀疑,目前还没有证据。”他说。“我快把警车开到工地时,遇见六个拉着黑车帘子,形迹可疑的面包车。”
林爱国盯着成大友的眼睛里流露出焦灼的神色,他说:“大友,你注意到面包车的车牌号了吗?”
“没有。”
林爱国继续问:“小东,你注意到了吗?”
梁小东说:“当时我正低头看卷宗,所以没有注意面包车的车牌号。”
“你看的什么卷宗?”
“田有亮失踪案子的卷宗。”
“拿来我看看!”
梁小东从公文包里拿出卷宗,递给林爱国,林爱国细细看完卷宗,还给梁小东。然后他手抚摸着自己下巴上刚长出的胡茬,一面昂着头颅,一面眯着眼睛转动眼珠,片刻,他继续说:“大友,六辆面包车一起行驶,一定会引人注意,所以你和小东侦查一下,这六辆面包车的最后落脚点。”
“我知道了队长。”成大友答应后,带着梁小东回到警车上,然后开着警车出了工地。
一路上,成大友总会在显着位置上停车,询问一些摊贩,或者报亭的人,他的收获不小,一直追踪到春城南郊时,他的方法才失灵了。南郊是平房区,胡同的道路上有反复碾压的泥泞车印,根本无法令人判断是否有面包车通过。成大友和梁小东商量时天色已晚,他们认为如果再找不到线索就回家,然而这时他们看到平房区里一处日伪日期的碉楼里有孩子玩耍,于是他们把警车开到碉楼前,然后找到孩子们。起初孩子们不肯说,成大友唬他们,不说就抓他们进监狱,孩子们慌了,尤其那个女孩更是吓的瑟瑟发抖,孩子们告诉成大友,六辆面包车开到山根下的工厂了。成大友告别孩子们,把警车开到工厂。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暮色的天地间清冷冷地飘着雪花,破旧的厂区里空无一人,雪地上错综复杂的车轮印上沾满了泥土,警车缓缓开进厂院,门卫栓着的狼狗突然站起来,汪汪的狂吠。办公楼的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孙贤看到警车后马上拉上窗帘。
“六扇门的人来了!”他说,他的嗓音尖细,像是有人故意掐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发不出声音来。
孙良拿着猎枪从沙发站起来,向着窗口走时,叫嚷:“来的正好,老子跟他们拼了。”
孙贤挡住孙良的去路,“混账!”他吼,挥手打了孙良一个嘴巴,“有六扇门的人死在这里,”他继续说,“六扇门会派更多人抓捕我们。我们都得死!”
孙良捂着脸怨恨地看着孙贤,“你说怎么办?大哥。”
“去地下室躲着去。”孙贤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蔡岚像是筛糠一样颤抖。“带上你媳妇,”他继续说。
孙良走到沙发前,一边拽起蔡岚,一边气囊囊地说:“妈的,真窝囊,老子的火没地撒去了!”
孙贤跟着出去,他把孙良和蔡岚送到地下室后走出办公楼。
狭小的地下室只有一盏吊在棚顶上的灯泡,所以地下室光线昏暗,由于失修的缘故,地下室四周的墙壁渗出水珠,整面墙都湿漉漉的,更让人不忍直视的,就是四周墙壁贴着不同女人的画像,地下室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再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