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连你也认为是我勾结李太医害死了父皇吗?”
晋王悲愤交加,
“有遗诏在手,我只需等到……便可顺理成章继承大统,何苦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弑君弑父?李太医早就告知于我,最多到明年春天……”
他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都等了,短短几个月,我何必如此心急?父皇驾崩之时我尚在王府,根本不知情,又何来弑父之说?”
苏惟生暗自摇头,“殿下误会了!下官想问的并非这个,而是京城守军。就算镇国公、定北侯与禁军尽数投靠燕王,不是还有神鹰卫吗?公主她……”
是没能扭转局面,还是……
晋王脸上有片刻茫然,随之而来的便是刻骨的恨意,
“我不知定北侯跟扬威侯为何会突然投靠燕王,可是姑祖母……登基大典当日,皇城城门乍然封闭,西山大营和五军都督府左军大营有异动,戍守外城的神鹰卫又可能毫无察觉?”
想到血流成河的紫宸殿和惨死的生母与妻儿,晋王涕泗横流,
“宫墙内喊杀声震天,宫外唯一能救我一家于水火的人却袖手旁观,我……”
他捂住胸口重重咳了几声,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不住,我失态了。”
苏惟生摇摇头,并不在意。
遇到这种事,谁能不失态?
按规矩,当日宁贵妃、晋王妃和那几个孩子应该都正等着被册封,从此一步登天,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可谁能想到,偏偏半路杀出个燕王,不光让他们的美梦瞬间破碎,天人永隔,连尸骨……如今都不知被丢去了哪里。
晋王的养气功夫已经算不错了!
历朝历代夺嫡之争死伤在所难免,可燕王也太丧心病狂了,竟把所有兄弟和侄子侄女都杀了个干净!
恐怕此人早已疯了!
熙和帝是个疯子,杨妃是疯子,连新君也是个疯子,苏惟生不得不感叹,流着高家和杨家血脉的人,没一个正常的!
苏惟生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所以因为这个,定国公世子没有向公主殿下求救?”
晋王无力地靠在车壁上,“你忘了吗?定北侯府是姑祖母的夫家,她的丈夫是郑二太爷。姑祖母说不定早与老五有所勾连,又岂会助我?”
“呵……好一个宁国大长公主!我自问从没得罪过她,父皇待她亦是礼遇有加,她为何要助老五害我!”
苏惟生心说,燕王本就是熙和帝最初属意的儿子,要不是杨妃放的那场大火,你有没有这机会还真不一定!
至于宁国大长公主么,他眉峰微动,夏礼青不肯求助于她,是因为她此次的袖手旁观,还是早有芥蒂?
若是前者倒还罢了,可若是后者,对于一个关照了家里几十年的长辈,要什么样的大事,才会让夏礼青生了嫌隙呢?
苏惟生本想问一问传国玉玺的下落,可抬头仔细一看,却发现晋王的嘴唇乌青得吓人,不由脸色一变,
“殿下中毒了?”
晋王勉强笑了笑,“中了两箭,箭上有毒。外头风声紧,阿青不敢请大夫,只从家中库房找了些寻常的解毒药材熬了,又给我服了梁太医赠的解毒丸。眼下看来也并非全无效果,好歹让我撑到了花城。不过他独自一人在京中,也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
苏惟生垂下眼眸,“定国公尚在边关御敌,世子无掌兵之权,此次也没有在明面上同燕王作对。即便燕王有所怀疑,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短期内也不会对世子动手。”
他叹了口气,“殿下为何就不肯听下官的劝呢?”
晋王却蓦地睁大眼,“什么劝?你何时劝过我?”
苏惟生一愣,“那白兄的信呢?早在殿下监国的公文到达花城之际,我就写过信去白家,让白兄提醒殿下小心燕王!”
“后来得知白兄已外放滇池,我还再次去信说了一次!殿下的意思是,他们没有告诉您?”
宫变之事事关重大,怎可能临时起意?当然也是需要时间谋划的。
倘晋王在接到消息时就能引起重视,第一时间将燕王控制住,哪还会有今日之事?
就算不能控制,也会有所防备,晋王何至于落到今日下场,连妻儿都不能保全?
晋王全身一僵,“你竟早就提醒过我……”
白修竹就算接到苏惟生的信,转头同样会把消息送回白家。
那会儿他炙手可热,凑上来讨好的人不知凡几,而那位眼高于顶的白侍郎,估摸着以为苏惟生打着同那些人一样的主意,因而并未放在心上,甚至……
晋王还记得,似乎是在六月里,满朝上下都在讨论苏惟生于新政上的功绩。
有一回在晋王府议事时,白侍郎还不无感慨地说了一句,
“能臣又如何?眼见殿下得了势,不一样上赶着巴结讨好?更为此危言耸听,无所不用其极,照我看,大魏第一才子也不过如此!”
他当时还问白侍郎,为什么这么说。
白侍郎含糊两句就过去了,晋王就以为是苏惟生也走了什么路子往白家送礼,让白侍郎生了鄙夷之心。
当时他还暗暗感叹,苏家满门丁忧,朝堂就剩苏惟生一人,还远在穷乡僻壤的花城,也难怪会心急!
却原来……晋王脸上似哭似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眼下他已虎落平阳,连个乞丐都不如,苏惟生有必要骗他吗?
更何况苏惟生既明言曾不止一次给白修竹写过信,那么事实如何一问白修竹便可得知,苏惟生根本没必要撒下一个随时可能被拆穿的谎言!
所以提醒之事,定然是真的!
可他能怪白侍郎吗?
白侍郎已经死了,因当场指责燕王被一剑穿心,是为了维护他而死!就连整个白家也……
新帝的公文一下达,还有几个白家人能活命?
他又能怪苏惟生递消息的方式太过迂回吗?
自己与苏惟生无论明面上还是私底下都从无往来,得了监国之权他正值春风得意,下人们也同时鸡犬升天。
就算苏惟生直接写信到晋王府,一个落魄地方的知府的来信,估计还没到长史手里就被外院管事给刷下去了,如何能到达他的手里?
苏惟生选择借白修竹的手递话,已是仁至义尽了!
宁家舅舅?呵!别说苏惟生,就连他自己,不是同样信不过吗?
所以,他能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