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议事的大臣们进了御书房,熙和帝压下复杂的思绪,问起众人的意见。
宁恪喜滋滋地道,“有皇上的龙泽庇佑,苏知府才能安民抚民,说服夷人下山哪!”
这话瞧着是在拍熙和帝的龙屁,可在场的人谁听不出来,他是在赞苏惟生治民有方?
先前花城的产量和温陵府的税收报到京城之后,宁恪的嘴都笑歪了,逢人就夸苏家能人辈出,重阳前后还大张旗鼓地往苏正良家送了两大车节礼。生怕谁不晓得立功的苏惟生是他家姻亲似的!
不过酸也没用,谁让宁老太傅慧眼识珠,早早发现苏惟生这么个良才,还眼疾手快地为外孙定了亲呢?
常阁老实在看不下去他那得瑟样,凉凉地道,“不是说有六七千族人吗?怎的只肯下来一千?”
裴阁老说了句公道话,“夷人再不通教化,却也不是傻子,当然是先下来一部分,看看朝廷是否真心接纳。如今族长都下山了,还怕他们不来吗?不说一两年,只要三五年内裕族都能下得山来,也是大功一件哪!”
想到平白多了五六千人口,再一想象收拾完滇池王之后的大好形势,熙和帝也忍不住龙心大悦,
“裴卿说得对!”
宁恪前段时间只顾着跟兵部和工部、礼部几个要钱要粮的老家伙扯皮,近来又忙着户部核算的事,已有些日子没跟皇帝师弟谈心了。
再加上熙和帝掩饰得好,因而他半点没看出亲亲师弟对苏惟生态度的变化,还在为苏惟生说好话呢,
“听说自君远上任以来就一刻不得闲,又是堆肥引水、鼓励开荒,又是捣鼓戏本子开民智,现下还要收拢这些个夷人,别看他年纪小,当真是个能臣哪!这苏家,也委实教导有方啊!”
是吧?是吧?这么能干的人,皇上你还不赶紧把人弄回京?
这话说的,常阁老和范伯寅鼻子都快气歪了。
熙和帝顿时更加郁闷,硬生生把话题扭了回来,“裕族那里,到底怎么说?那族长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女娃娃,能约束好族人吗?万一那些粗野的山民蛮横无理惹出事来,如何收场?”
范伯寅老神在在地接道,“怕什么,不是还有个苏知府吗?若是连一个小小的裕族都管不住,他好意思对外说是皇上的弟子吗?”
熙和帝险些噎出个好歹来。
顾阁老十分无奈,“皇上,女子为土司并非没有先例。据老臣所知,花城东苗的土司乌氏受封时,也不过十来二十岁年纪。据苏知府的奏报,黎氏同乌氏一样,代代族长皆为女子,足可见其地位。”
“熙和二年大乱初平,豆蔻之年的乌氏尚能管理好东苗,这位黎氏族长应该也不会太差才是。况且正如范大人所言,苏知府年纪虽轻,行事却颇有章法,既能上表为黎氏请封,应该心中有数才是。”
赵尚书道,“顾大人此言差矣!东苗早在立国之初便已入籍,族人自幼习汉话、知汉俗,下官未曾见过乌氏,可稍微动动脑子就该明白,入籍近百年的东苗乌氏,又岂是一介粗野山民能比的?”
他向熙和帝拱手一礼,“皇上请恕臣直言,这苏知府到底是太年轻,也忒不知轻重了些!事关几千人口的大事,怎能轻易交托于一少女之手?”
常阁老道,“那不是还有个滇池军吗?就算真生了乱子,要平息也不难。”
熙和帝脸刷的一下沉了下来。
裴阁老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姓常的自从上次跟皇上大吵一架之后,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专挑皇上的痛处戳。
滇池军去年和今年的粮饷皇上都扣着不肯给,滇池王递来的折子也置之不理,如今这个屋子里的人,还有谁看不出来皇上对滇池王不满?
这老家伙,你想死也别拉上咱们哪!
“滇池军毕竟掌于滇池王之手,苏知府作为朝廷命官,若真事事求助于滇池王,恐非幸事。这样的话,常大人还是少说为妙。”说完又对赵尚书道,
“赵大人所言有理,可有个问题,赵大人想过吗?”
裴阁老暗戳戳地想,上回你孙子从花城回来被皇上训斥了一顿,还有,你那外甥谢修远在花城做了六年知府一事无成,被滇池王压得喘不过气,最后灰溜溜的上了折子调任。苏惟生到任半年多就弄出这么大动静,你那妹夫和外甥心里能平衡?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这是把所有账都算到了苏惟生头上,变着法儿的给人家使绊子呢!
赵尚书只能拱手,“裴大人请讲。”
裴阁老问,“赵大人再有经验却是相隔万里,难道还能隔空指挥苏知府、干涉花城内政?太祖曾有诗云,‘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苏知府再年轻也是花城父母官,对管辖之地自有一套治理办法,如今看来也颇有奇效,赵大人,何不能多给年轻人一些信任?”
他再次向熙和帝施了一礼,“皇上,苏知府自为官以来屡出奇招、屡有奇效,纵观他立过的功劳,老臣以为,黎氏可为土司。”
裴阁老年轻时虽然受过宁老太爷的指点,却仍旧不朋不党,是清流中的清流,在朝中交好的唯有一个左都御史陈显宗,他看人向来只看一样——是否于国有利。
温陵府自实行新政至今,税收比去年多了一倍有余,加上熙和帝无意再继续保苏惟生不被世家所害,当初开放路引之建议是苏惟生所提的事也渐渐传了出来。
裴阁老与苏惟生从无交集,对他的印象却好得不得了,非常相信他的能力。
还有一句话他不便讲,那就是——就算出了岔子,不还有个滇池军和滇池王吗?
那可是花城!滇池王再因其父之故不待见朝廷,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地盘出大乱子。
裴阁老默默看了一眼熙和帝,终于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