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序一行人回京之后,朝廷便宣称花城知府苏惟生遇袭一事乃江湖草寇所为,并发下海捕文书,全力缉捕手腕上有月牙胎记的人。
京兆、刑部和锦衣卫的大牢里人满为患,都快住不下了。
但夏礼青告诉他,真正落网的月色阁人一个都没有,至少,京城的没有。
常氏、韩五少爷都变卖过一些田庄和铺面,还有个尤氏,就是那位金郎中的妻子。
潘家倒是没什么动静。
常氏有个陪嫁嬷嬷,姓樊,樊嬷嬷儿子的小名就叫阿圆,常氏变卖产业的事,就是这个阿圆去办的。
年后到二月那一段时间,阿圆曾多次与尤、韩两家的下人私下会面,有时是在田庄,有时在外头的茶楼酒肆。樊嬷嬷也一样。
夏礼青还打听到一些事:
潘士连出事以后,他的儿子被夺了功名,活得倒还挺好。
他的长女却因父亲出事,惊惧之下难产,虽然当时命保住了,却缠绵病榻好几个月,于去年年底产后不调,忧思过重,病死了。
金郎中的儿子金如风也在年初死在了流放之地,好像是干活的时候没注意,掉进河里淹死了。
而韩五少爷自从五年前在夏佥事家挨了那一顿揍之后,面部就变得有些僵硬,笑起来也像哭,表情稍微做大点,还脸歪嘴斜的。
当然,不是中风的那种脸歪嘴斜。
从前亲亲热热的表姐妹再不曾给过他好脸色,都与他渐行渐远。
最关键的是,娶妻之后,祁将军给他寻了个五城兵马司的差事。
只是进去没多久,他就跟夏义柏的儿子阿丹起了争执,上峰居中调节,韩五少爷却激动过度,露出了脸歪嘴斜的扭曲面孔,惹了上峰厌弃。
再加上阿丹的背景实在比他强得多……
那会儿西北战事还未爆发,定国公兄弟俩都还在京城。
夏义柏位居五城兵马司南城副指挥使,本身又是个护犊子的,怎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欺负儿子?就……向下头的人暗示了几句。
结果可想而知,韩五少爷在被穿了几个月小鞋之后,丢了差使,被同伴嘲笑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因为面部表情问题,也难以找到别的好差事,韩五少爷深以为恨。
苏惟生抚额,“这个仇结大了啊!”
小柱不以为然,“常氏死了长女,尤氏死了长子,这如何能怪到大人头上?下狱和流放的旨意是皇帝下的,有种找人杀皇帝去啊,揪着您不放算怎么回事?柿子挑软的捏吗?”
养了三个多月,小柱和樊春、阿海等人终于都能下地了,只是之前脏腑伤得太重,并不适合出门风吹日晒,怕万一着了风寒再生危机。
想出门,半年后再看吧!
而且梁老大夫说过,要恢复从前的活蹦乱跳,估计至少得一年时间。倘中间再撕裂伤口,甚至受了伤,这时间就得无限延长。
因此苏惟生发了严令,让他们都老老实实在各自的院子里待着,房门都不许出一步。
小栓一门心思跟着小王大夫学医术,倒是能打发时间,其他三个都快憋疯了。
苏惟生今日收到信,实在无人商议,只好跑来找小柱了。
听到小柱的话,他也很是无奈。
韩五少爷……那场架打得一团乱,大家都被激起了火气,韩五少爷又没下限地冲他的宝贝动手,他一时怒极,下手就狠了点。
可他委实没想到,韩五少爷的脸竟然留下了后遗症。
夏礼青还说呢,“其实次一等的差事也不是找不到,御前虽去不了,守个城门啥的却是没问题,姓韩的自己看不上而已。”
他估摸着韩五少爷对阿丹和阿绛的恨意也绝对不浅,已经在想法子除掉这个隐患了。
苏惟生接着往下看,夏礼青说,他已顺着名单深入调查过,在买凶之前,那些人接触的人着实不少,丁酉几个筛查了许久。
最后发现,名单上的大户人家和阿圆同时接触过的,只有三方势力。
第一,普济观的广真师太和她的弟子;
第二,永安公主(八公主封号)未来的驸马王栋,和他那位姨母。
至于第三个么,夏礼青语焉不详,只说等他查清楚再行告知。
对于前两个,他已派了人去广真师太和王栋的家乡查探底细,有消息会再写信过来。
“普济观我倒是不觉得意外,本就是一群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人。可这王栋,还有连世子都讳莫如深的第三方势力……”苏惟生只觉得头痛欲裂。
小柱想了想,“王栋的身份……皇帝在赐婚之前就细查过,有问题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才对。可他在京城,除了中传胪和被招为驸马这两件事,其他时候也的确不太引人注目。”
“试想一下,少爷若是想往某人家里安插一个探子,这样不起眼的人,是不是很合适?而且齐王已死,他身为已经退出皇位之争的未来驸马,无论与谁相交,那些人都不会太防备他。”
“是很合适。”苏惟生揉了揉太阳穴,“可要是他当真有问题,在皇帝派人去苏南时,就应该引起了锦衣卫的注意,皇帝不可能在他身份不明的情况下赐婚。算了,左右世子已经在查了。我更担心的,还是世子不肯说的那一个。”
小柱若有所思,“世子身份尊贵,又有安平郡王这个岳父,京中能让他忌惮的人实在太少了。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跟世子、或者定国公府走得很近的人呢?”
“是啊!”苏惟生点点头,“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按灰渡所说,那送解药的人应该在五月初出现,可世子在信上,对四季班和老黑铁匠铺却只字未提。”
“是那人没有去,还是世子顺藤摸瓜找到的人让他难以相信,需要再三确认?所以,普济观和王栋有没有问题还未可知,剩下那一个才是最要紧的……会不会,替月色阁拉生意的和送解药的,本就是同一个人?”
小柱喃喃道,“国公爷在西北御敌,世子对通敌叛国之人应该深恶痛绝才是,可这次偏偏……只能说明,那人,或者那人的主子与定国公府关系匪浅。”
“关系匪浅……是姻亲,还是故旧?”苏惟生翻出小柱房中的纸笔,将脑中人名一个个罗列下来,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哪一个最有动机。
眼下夏礼青不肯说,他当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总不能立即跑回京城,掐着夏礼青的脖子让他开口吧?
“帮助锋台汗国扰乱大魏内政,是收了外族的好处,还是不惜生灵涂炭,只想让大魏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