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旨阁跟后院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同,只是面对的同僚多了一点,面圣的机会多了一点而已。
七月朝中动荡,钱侍读借机活动到吏部做了清吏司郎中,对,就是潘士连原来那个位置。
所以翰林院侍读才会空出一位,让苏惟生捡了个漏。
眼下他圣眷正隆,又有个老资格的何学士在,也没什么人跟他为难,所以进了承旨阁,他过得也算顺利。
说来,这次接待使臣的差使圆满结束,除了苏惟生,还有不少人得了封赏。
单秋绥被封为正六品承信校尉,去了禁军前锋营任前锋校,估摸着是想让他先历练历练,后续仍旧会被调回宁州水军。
赵怀瑾有“出主意震慑使臣”的功劳,再加上殿试后写的关于刑律的折子得到刑部和大理寺大多数官员的认同,调去了大理寺做从六品司直。
其职责是奉命出使到地方复审疑难案件,对于本寺的疑难案件,也有评议之权。
其余如张嘉树、何轩等人也或多或少得了赏,虽未因庶吉士尚未散馆没有升官,今年的考评至少也会得个上等,对明年散馆考试后的分派有极大的好处。
只是苏惟生在承旨阁平静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就又被宣到了宫里。
苏惟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外放到滇池?”
“不错,”熙和帝颔首,眼底怒气转瞬即逝,“你可愿意?”
苏惟生心道,你话都说出来了,我要说不愿意,你还能叫我不去不成?
“请皇上容臣想一想,”苏惟生陷入沉思,前几日熙和帝升他的品级,明显是有放在身边重用的意思,怎的会突然决定让他外放?难道是有人进了谗言?
不,不对,熙和帝对他态度并没有变化,这一点他看得出来,那么,就是有别的用意了?
滇池么,蜮族隐居之地就在滇池,先前他答应过黎映,会想法子促成蜮族族人下山之事,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眼下去滇池,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不把背后原因搞清楚,他实在不敢放心啊!
苏惟生试探着道,“臣是陛下的臣子,既然陛下有意,臣自当遵从。只是陛下为何突然……”
“朕原本想着,你年纪还小,多在翰林院历练历练,过几年成家立业之后再外放也不迟。届时选个肥缺做一阵子,资历有了,调任回京也能当些大任。可是如今……”
熙和帝叹了口气,“是朕考虑不周,这次给你的封赏太过,恐会招人嫉妒。上次你因金郎中之事开罪常家和潘家,那两个老匹夫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
“朕有心护你,但朝局刚刚稳定,不可再生事端。朕左思右想,为长远计,你还是暂时外放的好。滇池虽偏远了些,滇池王却向朕保证过必会厚待于你,待你立下功劳,朕再调你回京。”
字字句句都是为了苏惟生好,但他半个字也不信,只摆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表忠心,
“多谢皇上为臣考虑,皇上对臣一家恩重如山,不管到哪儿,臣效忠的都只有皇上一个!滇池王是皇室之人,臣自然尊敬,只是……”
“滇池王是朕的堂弟,”熙和帝摆手,“朕已将你托付于他,你放心,等你到了滇池,不会有人与你为难。”
苏惟生怎么听怎么觉得说到“堂弟”而已时,熙和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所以,这是在试探自己?
“多谢陛下恩典。只是臣是朝廷的人,是陛下的人,要一位藩王照应,是否有些……臣不敢结交藩王。”
朝廷命官与藩王过从甚密,这不是找死吗?
他可是一早就知道,眼前这位是有削藩之意的,怎可能把他交给一位藩王?
除非有什么不得不妥协的理由!
熙和帝闻言似乎有些欣慰,“朕就这么一说罢了。等到了那边,你只要拿出自己的本事,就算年纪小些,也不怕不能服众,届时确实不必他照应。只要多踏实做事,少听闲言,不结交心存歹意之人,调回京城只是时间问题,朕等着你。”
苏惟生若有所思,多做事,少听少看?歹人?难道滇池有什么对皇帝或者朝廷不利的东西不成?
“臣明白了,皇上要臣何时出发?”
熙和帝笑道,“急什么?滇池的缺也不是时时都有。朕瞧了瞧,滇池郡花城府的知府谢修远已做了六年,年后也该调任了。按规矩,京官外放通常要升个一两级,不过你刚任五品不久,升太快恐惹人非议。在翰林院待上几个月,年后再外放也不迟。”
苏惟生并没被熙和帝看似推心置腹的话冲昏头脑,仍作出感激的模样,
“皇上为臣考虑得如此周到,臣当真不知说什么好……微臣……微臣都听皇上的。”
熙和帝十分满意,想了想又接着道,“其实朕同意你去滇池,还有一个原因。”
苏惟生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
熙和帝暗暗点头,“西南是我萧家祖籍,却贫瘠寥落一如前朝,等过个几百年,后人提起来,会不会说,‘哦,就是那个穷山恶水之地啊?由此可见,这萧家说是皇室,却连腿上的泥都没洗净呢!’到时候,朕有何颜面去见太祖他老人家?所以这些贫瘠之地,更需要能臣治理。”
苏惟生心说,你家祖籍不是在蜀中么?虽说都地处西南,可这与让我去滇池郡又有什么关系?
“臣听家中长辈提过,先帝在位时没少往蜀中派官拨款,如今情况已改善了许多。”
熙和帝道,“也就那样吧,眼下虽好了些,但仍然连晋中、庐皖等地都比不上,更别说富庶的江南、燕北了。朕原本属意你去蜀中,但西南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如何能只顾皇家祖籍?”
“蜀中既已有所改善,自然应该把你这样的能臣放到更需要的地方去。只是那地方苦寒,远比不上京城和你的家乡江南舒适,你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苏惟生笑道,“苦寒怕什么?谢大人的子孙不都在贫瘠之地吗?说是贫寒的地方容易出政绩。何况臣还年轻,在舒适的地方待久了,说不定反而会消磨斗志,就要吃些苦头才好呢!”
“微臣不才,虽不敢自认能臣,却愿意效仿谢家几位大人,为我大魏偏远地区的繁荣贡献一份心力。”
漂亮话熙和帝会说,他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熙和帝听后果然龙颜大悦,甚至从御案后走出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不愧是朕最看重的状元郎!”
两人又说了些苏惟珏那边的进展,苏惟生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