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正德夫妻两个彻底冷静下来,冯公公才笑着看了一眼苏惟生,
“苏大人,那咱家开始颁旨啦!”
圣旨在前,满屋子主子加下人都行了大拜之礼,摆出了最恭敬的态度。
周氏这人虽然不太懂接旨的规矩,但论恭谨绝对远超苏惟生父子,只恨不得来个三跪九叩。
冯公公似乎很满意,轻咳一声便开始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未有躬自累善,而其后不振者也……
尔苏正德乃翰林院侍读苏惟生之父,其性之义,其行之良,其才之重……使平宁县粮产大增,有功于社稷……
兹特赠尔:朝散郎,尔灵不昧,其尚知荣。”
一家人接完旨谢了恩,正待起身与冯公公寒暄,后者却又拿出一道圣旨,
“苏大人,急什么?还没完呢!”
苏惟生心中一动,忙拉着一头雾水的父母重新跪好。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德之在人,亲者父母均也。故朝廷追锡之典并逮之。尔翰林院侍讲苏惟生之母周氏,孝敬勤俭,贞静淑仪……
兹特赠尔为宜人,九原有知,钦承无数。”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惟生一喊,苏正德夫妻也忙跟着喊了起来。
冯公公笑了笑,将圣旨递到苏惟生手中,
“咱家的事儿做完了,也该回了,苏大人,恭贺您高升之喜呀!”
苏惟生忙把准备好的荷包塞给冯公公,“公公辛苦,留下来喝杯茶吧?”
冯公公摇头道,“改日吧,陛下还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呢!”
说到这里,苏惟生也不好多留,客客气气地送了冯公公出门。
又是官宦又是侍卫的,整条巷子的人都听见了,一个个都围在苏家大门外竖起了耳朵。
前面说过,这一带住的都是中低等官宦人家,诰命很多人家都有,可这是皇上圣旨钦封的呀,能一样吗?
所以大伙别提有多羡慕了。
却说苏家里头,苏正德和周氏各自捧着自己的诏书,前者面上有几分复杂,后者却偷偷抹起泪来。
苏澜眼底有几分羡慕,不过这是一家子的喜事,想了想便笑着道,
“爹,娘,您二位不看看这官服和诰命服吗?”
顾氏看了一眼便道,“这朝服用的丝绸是江南的贡品,寻常人想买都买不到,更别说上头那栩栩如生的四季花了,普通的绣娘根本做不出来。”
“真的?”苏澜眼中一亮,忍不住伸出爪子狠狠摸了一把。
周氏一把拍开她的手,“粗手粗脚的,可别弄坏了!”
苏澜无奈,回头冲苏惟生做了个鬼脸。
苏惟生忙道,“娘,衣裳就是用来穿的,肯定会有损坏,坏了补好就行了。”
当然,要真是坏到无法修补的地步,自己贴银子换新的也成,反正朝廷只免费发一次。
周氏头一次不赞同儿子的意见,“小孩子家就是毛毛躁躁,这可是皇帝赏的衣裳,能随随便便弄坏吗?他爹,咱赶紧收起来,待会儿肯定有人过来,可不能让人家东看西看地看坏了,”
说着瞪了苏澜一眼,“不长眼的还会上手摸!”
苏澜翻个白眼,气哼哼道,“谁稀罕!”
然后挽住顾氏的胳膊,“娘,以后咱们一样有!”
顾氏忍俊不禁,拍了拍她的手。
苏正德顾不得再想皇家与淳于家的灭门之仇,收起复杂的心思将衣裳交给了周氏。
周氏也不喊刘妈妈和白英等人,自己贼兮兮地将衣裳拿回内室放进了一口大箱子,还特意拿了一把最新最牢固的铜锁……
咳……锁上了。
周氏说的没错,没过多久,周围的邻居就一个个上门了,再过了两刻钟左右,何氏跟方氏也找了过来,所有人面上尽是喜色。
苏惟生招呼了一会儿,就回了驿馆当值。
十五那天,周氏带着刘妈妈等人亲自去了一趟栖霞庵,好说歹说,总算让杭氏答应了认干亲的事。
待送完外国使臣,十月二十这天一大早,苏惟生一家与何氏一道去了栖霞庵,给杭氏送了周氏亲手做的鞋和下人赶制出来的两身素衣裳。
随后在宁国大长公主与何氏的见证下向杭氏磕了三个头,正式认了她为干娘。
杭氏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亲自扶着苏惟生起身,
“好!做不成岳母,倒做了干娘,也算全了这几年的情分!以后惟生就是我的儿子了!”
宁国大长公主轻轻颔首,“是个出息的孩子,更难得的是有情有义。阿玥,你是个有后福的。”
杭氏含泪道,“有公主照拂,阿玥自然有福气。”
言毕深深向宁国大长公主一福,“为官不易,惟生年纪尚幼,总有不周全的时候,还请公主往后替阿玥照顾一二。”
宁国大长公主笑道,“原来在这儿等着本宫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本宫能拒绝吗?”
大家都跟着欢喜起来,何氏与周氏的笑容也更真切了。
杭氏推了推苏惟生,“还不快谢过公主!”
苏惟生抬手深深作了个揖,“小子多谢公主!”
宁国大长公主抬了抬手,“往后有什么事,尽管来公主府找本宫,”
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制的小牌子,“这是本宫府里的腰牌,上头有公主府的标记,拿着它,旁人不会拦你。”
苏惟生道了声谢,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说来,自去年进京到现在,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声名赫赫的公主。
从前那几次宫宴,宁国大长公主都称病没有去。
但从她方才的话来看,这位虽足不出户,对京中之事却是了如指掌,委实不可小觑。
今日宁国大长公主穿了件明蓝暗花云缎的合领对襟大袖褙子,虽已是花甲之年,满头却不见一丝霜色。
头上也不过一根通体洁白的玉笄,打扮并不华丽,但高贵明丽、英姿飒爽,眉宇间神情温和,一双细长的眼睛却明亮有神,仿佛能直直看进人心底的最深处。
不愧是以庶出之身得文睿皇后委以重任的大长公主!
苏惟生心下一凛,这位公主那通身的威仪,竟是连皇帝都有所不及!
宁国大长公主望一眼天色,回过头定定看着杭氏,“你当真决定了吗?”
杭氏释然一笑,“断念离情绪,这本就是我的归宿,”
随后起身向众人福了福身,“就请诸位为我做个见证吧。”
周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何氏的示意下把话咽了回去。
一行人去到正殿三回殿,慧恩师太与栖霞庵的众女尼已经等在那里了。
一名四十多岁的女尼端着托盘立在一旁。
杭氏进了大门,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坚定地行至慧恩师太跟前,合掌跪了下去……
剃完度,众女尼齐声吟道,“剃度功德殊胜行,无边胜福皆回向……”
秋日的阳光慵懒地洒进三回殿,更映得地面的三千烦恼丝洁白如雪。
杭氏重新站起身,回头面向众人,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