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环没敢跟进去,扒开窗户竖起了耳朵。
只听邱道婆哆嗦着念叨,
“那府里有个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五服以内所有亲眷!眼下才八岁,年纪小,权力轻,威力才不显。待他继承爵位成了真正的贵人,所有亲人都会不得好死,这是天降的煞星啊!”
“原本瞧着那位年轻的太太有夫人之相,却不想吉兆中暗藏杀机,有个如此凶猛的拦路虎,稍有不慎,大吉变大凶,若不尽早除去,恐有满门横死之大祸啊!”
她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呸!什么夫人贵人,过个十来二十年,全都是一抔黄土,说不得还没老婆子活得长呢!还想拿银子收买,老婆子才不干这等蠢事!”
“——那天煞孤星一看就是府中嫡出,长子嫡孙,谁舍得动手除掉自己的血脉!老婆子要是说了实话,不就是教唆人家杀亲吗?到时还能有我的活路?呸呸呸!”
说着又自言自语道,“不过若是能狠下这个心,那两位太太便可富贵以极,荣华终老……呸!胡说什么呢!”
“菩萨保佑!老天爷保佑!祖师爷保佑!弟子不敢再与有横死之相的人往来,还请念在弟子潜心苦修五十四年的份儿上,大发慈悲,替弟子去了这份霉气!”
说完便把沿途买来的香烛纸钱拿到门口烧了,又拿艾叶将自己全身抽了个遍,然后跪在地上念道,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菠萝蜜多时……”
翠环听得这番话大吃一惊,急忙赶回去将看到的一切尽数回禀给了严五太太。
八岁的长子嫡孙?府里不就一个长世的长子阿凌吗?
严五太太大惊失色,“也就是说,阿凌不死,长庚不但做世子无望,咱们一家子将来还会被他克死?”
长庚正是严三公子的名讳。
不过她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太太,对于邱道婆的话并不敢尽信,只在当夜就寝之前把事情告诉了严五爷。
严五爷对此嗤之以鼻,“装神弄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是江湖人的小把戏,等着谋取更大的好处罢了。你且等着,明日我便把人捉来问个清楚!”
话虽如此,灯一灭,他却思量开来,昌安伯府在朝中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仇家,到底是何人如此狠毒,竟算计上了自家的子嗣?
会是扬威侯府吗?
不,不对,这不是杭家的作风,就算要为杭越州出气,老侯爷最多套麻袋打一顿,不至于下此狠手。
难道……他背后一凉,难道是大哥派人来试探自己?
第二天一早,严五爷便派了人去捉拿邱道婆,谁知却听破庙的乞丐讲,那婆子说是遇见了了不得的大灾星,已沾了晦气,怕累及自身,已连夜离开京城回老家去了!
严五爷冷笑道,“瞧瞧,这是做贼心虚了,不然她跑什么?”
严五太太将信将疑,只好忍住满腹担忧,“那爵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阿凌还是个孩子,怎能当此大任!”
严五爷没答话。
一个游方道姑的话,除了严五太太婆媳,谁也没放在心上。
可谁知过了没两天,大房那边就出了事。
先是小高氏平地里摔破了头,险些破相。
然后是昌安伯夫人好端端在屋里睡觉,却被不知从哪儿窜来的蝎子给咬了,阿凌的亲弟弟也险些掉进池塘淹死!
严五太太婆媳前去探望,回来后屋顶的瓦片突然砸了下来,两人险被砸个满头包。
就连去看完侄孙出门办事的严五爷,也莫名其妙地惊了马,摔断了腿!
关键是吧,严五爷拖着伤腿把昌安伯府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查出半点痕迹。
这下夫妻两个都不淡定了,难道那道婆说的是真的?
严五太太越想越害怕,找了邱道婆许久无果之后,转头就去了普济观找住持广真师太。
普济观是一家什么样的道观呢?
其住持广真师太与不理俗事的慧恩师太截然相反,专为大户人家的女眷解决难题。
只要出得起银子,啥事儿她都敢干,是京城许多内宅女子的座上宾。
因此愣是把一间原本芝麻大点地的道观经营得香火极旺,都快赶上栖霞庵了。
这种人,能不擅长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
昌安伯世子死了,整个京城上下谁不好奇爵位的归属?广真师太自然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她一听完严五太太说的话就知道,生意又来了!
什么天煞孤星,不过是为自己夺权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广真师太抿嘴一笑,与严五太太细细商量起来。
而“已离开京城回老家的邱道婆”,已经除掉脸上的伪装,正躺在通州王庄的一间宅子里,喝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几名小乞丐端上来的热茶,舒舒服服地泡起了澡。
她目中微露怜悯,“就是可怜了那出身高贵的孩子,也不知东家是否能说到做到,保住他的性命!”
没错,所谓的邱道婆正是苏惟生手下的马婆子。
他这边已开始动手,夏礼青也没闲着。
怡春宫
杨妃靠在宫女抬出来的软榻上,神情木然地望着向前方。
原本莹润挺拔的玉簪花在沥沥秋雨中颤颤巍巍,青砖碧瓦在水汽中愈显朦胧,湿冷的寒风飘进前廊,为整个宫殿又添了几分冷意。
她脸颊消瘦,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瞧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人,再不复昔日的雍容华贵。
掌事宫女戴姑姑走过来福了福身,“娘娘,陛下交代了,您身子弱,得好好养着。奴婢扶您回去吧?”
杨妃没有出声。
“娘娘?”戴姑姑见状又迟疑着唤了一声,见她仍无半分反应,心有所感,也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那是——怡春宫的大门。
戴姑姑忽地鼻头一酸,娘娘再也等不到王爷来请安了。
“娘娘,王爷在天之灵,必不愿见您如此……”
杨妃垂下眼帘,“本宫连真正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无法为阿显报仇,哪里配做他的母亲。”
余氏算什么?替死鬼而已!
戴姑姑低下头哽咽着道,“总能查到的。娘娘若不保重身子,如何能等到那一天呢?”
“皇上有心替幕后之人隐瞒,想查出来谈何容易?”杨妃轻叹一声,随后目中恨意一闪,
“但本宫又如何能容忍害死我儿子的人逍遥法外,安享荣华富贵?要查的,要查的……”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搭着丫鬟的手起身进到一处偏殿,坐到了临窗的软榻上,继续呆呆地望向远方。
“你先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待着。”
戴姑姑几不可闻地一叹,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