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八九步,耳边便传来一阵铃铛响,而后便是笛声,缠绵悱恻,声声如诉,幽暗中忽然出现无数道人影,狞笑着张开血盆大口齐齐向主仆二人涌了过来。
苏惟生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周边又响起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伴随着“嘶嘶”、“吱吱”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定睛一看,诡谲的人影后跟着五彩斑斓的蛇、巨大的老鼠、黑漆漆的蜘蛛、蝎子……苏惟生不由头皮发麻。
不对,这里是蜮族的地盘!何况世间哪来的鬼怪,冬日里又哪来的蛇虫?
苏惟生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拿出特制的薄荷膏抹在额角,脑中顿时一阵清明。
他立刻清醒过来将小柱拍醒,望着前方不动声色的安叔,冷声道,“蜮族果然好手段!”
安叔目中闪过一丝意外,定定看了他半晌,“公子也不遑多让。请吧。”
堂屋内站着三个人,为首的女子全身罩着黑色披风,戴着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额间一点鲜红的朱砂,身量比一般女子高挑。
身后的两个男子都在十六七岁左右,穿着大街上常见的皂色短打。其中一人紧张地扯了扯衣角,似乎有些别扭,另一个眼中充满警惕,手上拿着一支横笛。
为首的女子率先开口,“雕虫小技,让公子见笑了。”
苏惟生轻笑道,“这位就是圣女阁下吧?同您的祖辈倒是不怎么像。”
圣女垂下眼眸,“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惟生没有回答,打量了一下这座低矮的院子。破旧归破旧,看着倒还整洁,只是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腥臭味。
这味道似曾相识啊!
“自然是能救你们命的人。怎么,不请咱……在下进去坐坐?”
圣女沉默片刻侧开身子,“请。”
苏惟生将小柱留在屋外,自己慢悠悠进了门。
屋子不宽,里头家具也少,临窗的地方摆着一张大炕,只是并没有烧起来,室内依旧冷冰冰的。
炕前摆了一张掉了漆的小桌子,苏惟生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桌边的长凳,径自落座。
圣女与安叔随后跟进来,坐在了另外两边。
前者再次问道,“你是什么人?又是从何处得知了我族所中的诅咒?”
苏惟生缓缓道,“前朝庆隆十九年秋,纯贵嫔,冷宫心头血誓。”
圣女面色一变,惊道,“你与救过我族第九代圣女的苏公公是什么关系!”
苏惟生轻声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法子让你们摆脱一百多年来的宿疾。而作为回报,你们要替我办一件事。以蜮族的手段,不过吹灰之力而已,对吧?”
怎能让那些人死得如此简单?他要的是生不如死,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圣女转头望向安叔。
后者沉声道,“你就不怕我将这手段用到你身上,逼你交出药方?”
苏惟生哼笑一声,“区区贱命,何足挂齿?就不知我死之后,那宿疾可还有人能解?”
圣女深深看了他一眼,“既然千里迢迢地来了,倒也不必做无谓的争执。你出药方,我蜮族为你办事,各取所需而已。”
苏惟生拱了拱手,“圣女阁下果然是个聪明人。”
圣女没有答话,反而拍了拍手。
一名二八年华的女子走了进来,皮肤白皙,一双秋水杏眸盈盈动人,樱桃小嘴鲜红欲滴,胸部挺拔,后臀挺翘,纤腰盈盈一握,说是天生媚骨也不为过。
“黎曼拜见圣女,拜见安长老,”声音如乳燕初啼,让人听之忘俗。
“起来吧,”圣女抬手。
黎曼闻言盈盈起身,微微垂首,细长的脖颈曲线优美,无一处不吸引人。
苏惟生饶有兴致地问,“这就是圣女的诚意?”
圣女点头道,“小柱与我提过,他家主子要办的事与皇家有关。皇室么,就没有不爱美人的。有黎曼这张脸,无论做什么都能事半功倍。你想做的事,尽可让她去完成。”
苏惟生略带玩味地看向黎曼,“黎姑娘愿意……伺候男子?”
黎曼声音娇软动人,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谁愿意伺候外头的臭男人!我既敢应下这事,自然也有我的手段自保。只要你别忘了事后奉上药方救我的族人就成。你要不信,自己试试?”
苏惟生有些吃惊,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怎的性子跟自家二姐似的?
不过蜮族的手段他实在敬谢不敏,“方才已经领教过了,姑娘心里有数就成。”
黎曼娇笑道,“那点小道,连见面礼都算不上,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苏惟生干笑两声,没有答话。
圣女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除我之外,黎曼是族里天份最好的姑娘。”
苏惟生想起记忆里的画面,不由打了个寒颤,“我对蜮族,自然是放心的。不知这位黎曼姑娘,何时方便动手?”
圣女避而不答,反而道,“五主脉中有人下月就到三十了。”
苏惟生会意,“配药需要时间,后日吧,后日我便让小柱送一部分药过来。诸位对京城不熟,届时就让他居中传话吧。”
“成交。”圣女目中露出喜色,声音都轻快了许多,“那么黎曼这边,公子有何打算?”
苏惟生微微一笑,有了这么个学了蜮族所有本事的尤物,事情就好办得多了,“咱们如此这般……”
待几人商议完,已到了寅正时分。
苏惟生正准备离开,圣女却迟疑了一下,问道,“公子真不愿告知与我族祖上的渊源么?”
苏惟生叹了口气,“蜮族之症并非诅咒,乃是一种剧毒,前朝皇室所下。而我,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一本手札,知道了此事罢了。”
安叔冷哼一声,“论毒术与蛊术,我蜮族敢称第二,何人敢称第一?区区毒术,如何能困扰我族上百年?圣女已拿出诚意,你小子还不如实道来?”
苏惟生正了正面具,“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宫中秘药之奇巧,外人又如何能体会?”心说这安叔一副莽汉模样,小心思倒是不少。
不过,凭小小的激将法便想让自己说出蜮族中的到底是什么毒,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圣女抬手示意安叔闭嘴,自己柔声道,“既有前人的手札,公子可否告知纯贵嫔之旧事、以及我族族人中毒的经过?”
苏惟生想了想,看向黎曼,“只要这位姑娘不想步当年纯贵嫔的后尘,一百多年前的事,又何必深究?”
黎曼小声嘀咕,“除了第八代圣女,谁还会蠢到相信外头的男人?”
圣女轻叹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何狗皇帝害死了第九代圣女的母亲,还要在她身上种下如此歹毒的毒术。”
狗皇帝什么的……苏惟生心说,左右自己换了壳子,庆隆帝也不再是自己的主子,他就不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了。
不过转念一想,目前双方好歹算个盟友,多争取点好感,对方办事也能更尽心,“既然你执意要问,我就将手札上记载的说一说吧。那本手札的主人,姓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