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爷与顾灿大概以为如何家这样的蝼蚁,一辈子也只能在他们的威势下苟延残喘,又岂会投入太多精力?
留在平宁县的顾家族人倒去拜访过陈县令,但陈县令既与苏惟琛交好,自然不会为难苏正文的弟子。
顾家怕京城的靠山认为自己办事不力,还真不一定会向顾灿禀告,就算禀告了,人家远在荆楚,又新官上任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理会这些小事?
说不定那边连他中秀才的事都不知道,又如何得知他今科会参加乡试呢?
两人面面相觑。
何轩垮下脸,“难道真的要退出吗?”
他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能一展所长,竟要为素未谋面的顾家人退一步,再等上三年吗?
若真如此也就罢了,倘三年后再来个顾少卿顾学士的,难道他还要一退再退?
苏惟生也觉得棘手,“顾少卿既然敢来南陵当主考官,至少说明平宁县顾家及其亲眷没人参考。”
何轩道,“顾家的好苗子都在京城那一支。平宁县顾氏天分最高的族长之孙,也是今年才过的府试,连个秀才都不是,哪来的资格参加乡试?”
苏惟生捏了捏眉心,“你如果实在不想退这一步,就只有从顾少卿身上下手了。”
何轩也有些意动,“可顾少卿会如此轻易放弃当主考官的机会?”
仕途官声,再加上为大皇子提前物色人才,其中好处不可谓不多啊!顾家不知费了多少精力才抢到了这次机会,怎可能轻易退步?
苏惟生不以为然,“好处再多也要有命享受。科举舞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何轩吐徐徐吐出一口气,“你说得对。那你的意思,此事得劳烦杭大人了?”
苏惟生默默点头。
因担心科场舞弊,主考官与副考官到达当地之后,朝廷才会正式颁下圣旨公布他们的姓名,同考官却是隐而不露,姓名不予公示。
因此这会儿考官们应该刚从京城出发。
杭参政手上的这份名单,是与回了京的宁老太爷合力从特殊渠道打听来的,比一般的官宦子弟还要提前知道几日。
事不宜迟,两人立刻去了杭参政的院子。后者已经准备歇息了,见他们俩这么晚过来,猜到定然有要事,只好认命地爬起来,带两人去了内院的书房。
待何轩说完,杭参政气得七窍生烟,“这么重要的事,你俩竟然憋到现在?”
而且这何家小子的母亲,竟然出身京城顾氏?他这是啥运气哟!随手指点过的小子居然有这等来头!
他拧紧眉头又上下打量了苏惟生半晌——这小子不会也有啥别的背景吧?想到几年前定国公府来人的事,杭参政一时头痛欲裂。
何轩悻悻低头,“这不是……先前不晓得主考官姓顾嘛!”
杭参政站起身踱来踱去,“此时考官应该启程没两天,也不知道到了哪里,让顾少卿自己上折子辞掉差使是不可能了。我这就写封信,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顾阁老处,后事如何,就要看顾阁老的意思了。”
杭参政信中的意思与何轩的意思差不多,凭什么就得自家小辈退一步?你官儿大了不起啊?总之何家小子今年是考定了,你顾家要是不赶紧想办法辞了这个差使,回头事情闹出来看谁付出的代价更大。
何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顾家呢?
至于何轩母亲身份的真假,顾二太太还留在京里呢,自己去问吧!当然,意思是这个意思,杭参政的措辞还是比较委婉的。
话虽如此,写完信杭知府还是看向何轩,“明日天一亮我就把信送出去。若是来不及,你就只能等下一科了,有此事在前,顾家不会再来南陵主考。”
何轩默默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杭大人。”
换了几年前,他绝不会介意真像杭参政信上所说的那样硬碰硬,大不了与顾家同归于尽,有什么好怕的!
可如今何轩已明白,出人头地再要紧,也不及保重自身重要。若果然来不及,便再等上一科吧,三年后说不定还能考得更好呢!
只是不能与好友们共进退,他心下还是有些遗憾。
杭参政张了张嘴,下一秒便不耐烦地挥手,“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滚吧滚吧,别留这儿碍老子的眼!”
苏惟生\\u0026何轩:……
几天后京城顾阁老府。
顾阁老收到杭参政的信后,第一时间就让妻子把顾二太太请了过来,问完当年的事把人送走就气不打一处来,
“难怪父亲母亲当年死活看不上老二,看看这干的是什么事儿!一把年纪了,还要连累阿烨!”
顾少卿的弟弟顾熠对小家子气的官迷二叔也不太喜欢,但家教使然,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只好硬生生转移话题,“那父亲,现在怎么办?”
顾阁老气哼哼道,
“老夫倒想让你大哥继续主考,可杭家三小子从小就混不吝,连他亲爹扬威侯的话也不肯听。五月里那件事一出,说不得心里正窝着火、擦亮了眼睛找大皇子一系的把柄呢!非亲非故,杭参政还会真为何家小子考虑不成?他说要让何轩参考,还真做得出来!考完之后,他再借机把这事儿捅出来,何家小子最多被夺去功名,永不得参加科举,咱们顾家却得吃不了兜着走,不值当啊!”
五月那件事……顾熠长叹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好。为此事大殿下得罪杭家不浅,杭参政想报复也不是不可能啊!
“可是,杭三爷若真想拿此事攻击咱家,又何必来信相告?”
顾阁老思量片刻,“追根究底,得罪杭家的是殿下,而非顾家。你大哥此次主持南陵郡乡试,结交的大家子弟与收下的寒门书生,若不出意外,都会为大皇子所用。杭家三小子大概不想让大皇子得了这份好处。”
言毕问道,“算算时间,你大哥他们行程还未至一半,圣旨也还未宣读,还来得及。就不知道陛下肯不肯再发一道圣旨……”
顾熠颇有些肉疼,“难道就让杭三爷这样得逞了?咱们家如何对殿下交代?”
顾阁老嗤笑一声,“交代?他得罪杭家,反倒让我顾家受过,因此失去了主考资格,我还没问他要交代呢!”
言毕看向顾熠,冷声道,“老夫早说过不可太早站队,偏偏你大哥做着当太傅的美梦,始终不肯听劝,将顾家带到如此境地,实在是……利欲熏心哪!大皇子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日后又能做什么明君?倒不如趁机与他剥离开来,我顾家自做我的纯臣!”
顾熠艰难开口,“可大哥那边……”
顾阁老森然道,“他若执迷不悟,就随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