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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和十五年腊月二十五,苏正德一家已经把淳于家忘得差不多,正乐呵呵地准备过小年的时候,有客自远方而来。

为首的是一三十多岁、锦帽貂裘的壮年男子,一十七八岁、鲜衣怒马的少年,加上三四个骑着马的护卫与长随,还有两个平头正脸的仆妇,一共三辆马车,将苏宅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引得巷子里几户人家的下人纷纷过来看热闹。

壮年男子长得浓眉大眼,少年则是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目光淡淡扫过巷口时,颇具凛然之气。

只是那马车虽然宽敞华丽,却无任何世家的标志,为首的少年也只说是受人之托来探亲的,并不曾多言。

何家父子听到消息忙跑出来看,见不像找茬的,便带着满腔疑问回去了。

待下人把客人迎进正厅,那名五十多岁的圆脸仆妇一见苏正德眼泪就下来了,“像!太像了!”

随后便上前跪倒在地,“奴婢锦云,见过小少爷!”

那壮年男子还有些迟疑,“云嬷嬷,你确定?”

云妈妈转头道,“

二爷,小少爷与您的外祖母长得有五分相似!您没见过,奴婢与太夫人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会认错从前的主子?太夫人时常拿出来看的那幅画像,您忘了吗?”那画像是太夫人亲手所绘,上面正是太夫人的父母忠毅公夫妇!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苏正德忙让云妈妈起身,听到“锦云”这个名字心下已有了猜测,却仍有些不敢相信,挥退下人后才试探道,

“你们是……”

壮年男子的目光在轮椅上一扫而过,递上一块腰牌,“家母复姓淳于,在下夏义柏,这是我的侄子,定国公世子夏礼青。苏……贤弟,请恕在下失礼——可否容我们看一下后腰的胎记?”

定国公府!

人家找了十七年,事关血脉,谨慎些是应该的。有腰牌为证,苏正德也没生什么防备之心,与那叔侄二人、他们的贴身护卫和云嬷嬷一同去了内室。

云嬷嬷见着那胎记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果然是小少爷!奴婢原是太夫人的陪嫁丫鬟,出身淳于家!当年小少爷出生的时候,还是奴婢伺候的呢!”

锦云……锦绣……

“请问这位云嬷嬷与锦绣姑娘……”

云嬷嬷哽咽道,“小少爷还记得奴婢的堂姐……”

夏义柏掏出小半张宣纸,对着那胎记看了又看,随即一巴掌拍在苏正德右肩上,

“梁太医说得没错,你果然是我那失散多年的表弟!母亲这下可以放心了!”

苏正德下意识抖了抖,云嬷嬷哭不下去了,“二爷……您……”

苏正德也伤感不下去了,“可是那金锁已不见了。”

夏义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才想起自己从小习武,力道非常人可比,干笑两声捅了捅身后的定国公世子,

“阿青,把东西拿出来!”

定国公世子从怀中掏出一枚做工精致却有些褪色的金锁,双手递给苏正德,“表叔见谅,这是晚辈五年前买下的,您看是不是您当掉的那一块?”

苏正德颤抖着双手将金锁接过来端详了半晌,背面刻着两行潦草的小字——“淳于容,定元四年三月初六未时三刻。”

他将金锁紧紧握在手里,黯然道,“这金锁我也只是听说,从未亲眼见过。是与不是,两位只能自行定夺了。”

叔侄二人颇感诧异,云嬷嬷惊呼,“您没见过?怎会没见过?”

苏正德苦笑一声,“说来话长……总之,我也是今年十月才知道自己身世有异,金锁应该在三十五年前的四月里就被取下来了。”

夏义柏会意地点头,“有你这张脸和身上的胎记,便可确定是我那表弟无疑了,金锁倒是无关紧要。”

苏正德却自有疑问,“那金锁怎会在小……世子手上?”

夏礼青道,

“五年前我便一路查到了平宁县,找遍附近的每一个镇,最后在清和镇发现了这块金锁。当时那当铺的掌柜是新来的,前任掌柜已然去世,线索就此断绝。我本待继续往下面的村子里查,无奈家中发生大事,只好折返,后来也派了下人来找,结果找错了好几个人,胎记根本不在对的地方,闹了不少乌龙。所以这次得到梁太医的确切消息,我们就赶了过来。”

梁太医是个细心人,那封信上还写了胎记的具体位置和大致的图样。

夏义柏补充道,“母亲本想亲自来接你们,可是接到消息太过激动引发了旧疾,直到母亲病情稳定,才打发了我跟阿青过来。”

说着又看向苏正德的腿,“看来你这些年过得殊为不易。”

苏正德想到那位老人家找了自己十几年,不由鼻头一酸,两个月未有音信的失落已然尽去,

“是什么旧疾?现下可好些了?”

三人见他先问起太夫人的病情,心中都颇为满意。

夏义柏道,“多年的老毛病了,有梁家老太太照看,目前还算稳定,只是不能大悲大喜。”

“那……”

“爹!家里来客人了吗?”

苏惟生去给苏老爷送节礼,回到家就见院子里多了不少生面孔,刚暗自庆幸曹承沛回家过节去了,一听说苏正德跟几个陌生人进了偏厅,又忙不迭地闯了进来。

“长生,快见过夏二老爷和定国公世子,还有云嬷嬷!”

苏惟生行完礼一抬头就见着一张熟面孔,而且越看越眼熟。

拧眉想了一会儿,忽地眼前一亮,试探着望向夏礼青身后面无表情的护卫,

“请问这位大哥……是不是叫允武?”

允武莫名其妙,怎么还扯到他头上来了?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回道,

“回表少爷,是。您……认识属下?”看样子这门亲是没寻错了,叫声表少爷是迟早的事!

苏惟生点头,“五年前平宁县清和镇平安巷。”

说罢心里算了算,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夏礼青片刻,才上前拱起双手,郑重鞠了一躬,

“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夏礼青疑惑之下也顾不得失礼,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惟生的脸看了一会儿,“是有些眼熟……”

旁边的几人都是一头雾水,苏正德忙问,“长生,这是怎么回事?你跟世子早就认识?”

苏惟生道,“爹,您还记不记得五年前受伤之后是被何人所救?”

苏正德那会儿都晕过去了,能记得才怪!只是事后听儿子提过,是一对气度不凡的主仆,那位小公子才十一二岁的模样。十一二岁……五年前……清和镇……

“难道……!”

“不错,”苏惟生感激地看了夏礼青主仆二人一眼,“过了好几年,世子愈发英武不凡,在下一时还真没认出来。允武大哥却没什么变化。”

那会儿夏礼青还是个圆嘟嘟的小胖子,哪有如今这丰神俊朗的模样!

“啊!”允武失声道,“我想起来了,是你们!”

那个被打得半死的农家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