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识到皇帝并不单纯是跟他们硬刚,而且已经在暗中开始行动,一众东林党人顿时觉得事情变得不简单了。
韩爌道:“皇帝背后有人指点!如此有针对性的办法,简直就是釜底抽薪,这绝不是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人能想出来的。”
钱龙锡哀叹一声:“还能有谁,肯定是傅斯年呗!年纪轻轻的,一肚子坏水!”
钱谦益却道:“我观他上位的行事,也未必就是个奸臣。实话实说,锦衣卫在他的领导下,确实有那么几分匡扶社稷的味道。”
他在几人中岁数最小,相对有些朝气,并不完全否定傅斯年的行事。
“受之(钱谦益字)不要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他所做的一切种种,并非是为了天下苍生,只是为了皇帝一人而已!”韩爌及时纠正道。
小同志,你的思想有些动摇啊!
不能被那个致力于独裁皇权的帮凶所迷惑!
钱谦益没有争辩,而是提醒大家要想出对策。
刘一燝道:“对方的招数无非是以点带面,想要用学派中个别人的劣迹,来抹黑我们整个团体。”
“既然如此,就让他没有目标!最近两天留着点消息,被提及名字的,不要在联名上书中署名就是了!”
苹果烂了怎么办?把腐坏的地方削去。
但刘一燝肯定想不到,他们东林党这颗苹果不是烂了,而是品种就不对。
大明王朝现在就是没牙的老太太,她需要的是柔软多汁的水果。
东林党这个群体,从来就不是坏,而只是菜。
后世有许多大明王朝的拥趸,张嘴就是明亡于东林党。
实际上,崇祯从来没重用过他们。
历任内阁名单和主要官员的名录不会撒谎,东林党在崇祯朝地位并不高,甚至是被防备的对象。
东林学派的主旨很正面,讽议朝政和官吏,要求廉正奉公、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
这些针砭时政的主张,得到了广泛支持。
可是他们又党同伐异、不通实务,只有高举的口号,却没有救国的良方。
至于说他们私下里聚敛财货、侵占土地,那确实有。
但不是说只有东林党人是这样,明末这一阶段,吏治早已崩坏,可以大多数官员都那样。
直到深夜,东林学派的人仍在进进出出。
十几个长条桌案拼在一起,许多人奋笔疾书,准备着后天会用到的战斗檄文。
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比较感性的韩爌觉得很欣慰,颇有一种“吾道不孤”的感慨。
跟钱龙锡说:“众志成城,何惧艰难险阻!”
难为他六十多岁的人,还跟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起熬。
刘一燝早因为体力不支去后堂休息了。
钱龙锡回道:“如此一来,不是跟当年的大礼议事件一般无二了吗?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今上的聪慧不亚于当年的世宗皇帝,且有爪牙襄助,事情并不一定会如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吧?”
韩爌并非食古不化的人,对于钱龙锡的担忧,他也是在意的。
轻叹一声,他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稚文你说的没错,今天的局面,可能比当初先辈们面对的情况更不利。但为了心中的大义,我们不能退缩!”
“你应该也发现了,陛下虽然整治了阉党,但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连根拔起。在他眼里,阉党由从前胡乱挥舞的鞭子,变成了如臂指使的剑。”
“今天魏忠贤出现在朝堂,我并不认为是他又重新得势了。但这是皇帝发出的一个信号,他是在警告我们,规则是由他定的,他想怎么办,我们只有服从!”
钱龙锡也附和道:“你说的没错,这一次不单单是意气之争,、更是争我等的立身之本。若有一丝退让,恐怕以后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是夜,东林人士几乎通宵达旦,众人一起接力,共同完成了一封万言书。
明日下朝,他们将会串联在京的仁人志士一起签名,并安排后天集体上奏的事。
次日早朝,连说正事的奏章都没几封。
整个朝堂上有种压抑的气氛。
孙承宗是最痛苦的一个,他夹在两边,真有点左右为难。
帮东林学派的人,他就是跟崇祯站在了对立面。
刚刚有所缓解的辽东局面,可能又要出现变故。
在他心里,没有什么事比辽东更重要。
可若是帮崇祯,那么就要面对整个学派的诘问,趋炎附势、逢迎主上的骂名,怕是跑不掉的。
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东林党人正在酝酿大动作,心里更是焦急。
好容易挨到散朝,孙承宗叫住韩爌和钱龙锡两人,说:
“二位,到文渊阁商量一下吧?我觉得没必要闹那么大动静。”
韩爌直接表示了拒绝,拱手道:
“首辅大人,我等知道你的难处,并不强求你声援我们。但也请你不要阻拦我们,此事已是退无可退。”
孙承宗知道说服不了他们,叹息道:
“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们都听不进去。但我要提醒你们,不要以为仗着人多势众,就能要挟甚至威逼皇帝。”
“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你们可能低估了皇帝,他可不是一个人面对你们!我想这两天城里的异动你们也注意到了吧?”
钱龙锡坚定地道:“孙大人,多谢你的提醒,我们心意已决,一定会抗争到底。一次的退让,后面等待的必将是得寸进尺。”
二人说完就行礼告辞,再没给孙承宗劝说的机会。
徐光启从身后走来,叹道:“多事之秋啊!也不知道这次会闹成什么样子,这才刚缓过来一点……”
孙承宗摇摇头,说道:“这几天傅斯年忙的都不见人影,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无用功?我觉得这次他们要吃大亏……”
徐光启眨眨眼,沉吟道:“我倒是希望傅斯年真能有办法!起码他一直在办实事,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哎,等着看明天吧!走,我们也回去商讨个预案,总不能真再闹出一回大礼议。”
孙承宗说完对徐光启做了个请手,就往文渊阁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