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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年一搭话,傅家人好像得到了鼓励。

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尴尬的亲热话,全然不提过去的事。

傅斯年听得有些烦躁,刚想发作,却见苏辙对他微微摇头。

哎!算了!随便安排一下吧。

到底是带着记忆投胎的,也许是那种疏离感,让傅斯年对这群亲戚没什么血脉相连的感觉。

帮帮这些人对傅斯年来说是小事一桩,可他也不甘心被这群人用亲情绑架。

傅斯年是从现代来的,可不会认同旧社会的价值观。

说什么庄户人淳朴,但傅斯年更信奉另一句老话: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经常有人说这个地方的人不好、那个地方的人可交什么的,根据傅斯年自己的研究,那些说法虽然有些片面,但并不完全是污蔑。

而且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一部分是基于文化沉淀,本地的良好传统,可以适当提高人们的道德底线。

但影响占比更大的,却有可能是那个地方的经济。

生计无着,活着都不容易了,也就不那么在意道德问题。

而若是一个地方相对富裕,生存资源足够,人们之间少了竞争,也就更注重精神文明的追求了。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往往环境比较恶劣的地域,民风普遍就彪悍。

农耕水平落后,整天与虎豹豺狼打交道,不彪悍活不下去!

另外还要看当地的人口。

富裕是一方面,平均资源的多寡,也决定了人们的行为方式。

听过“小市民”这个词吧?

这种形容一般应用于人口比较集中的大都市。

物资都是刚刚够一家人用度的,对外人大方,就要苦了自家人。这种情况下要是硬撑门面,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时间久了,人们相互之间就形成了一种默契:谁也别占谁的便宜,AA制的诞生恐怕就是基于这种情况。

而在一些地广人稀的区域,人们在形容起性格时,往往贴上“豪爽、大方”这种标签。

为什么呢?

这一类地区多半自然资源相对丰富。

你到我家来,我拿出好酒好肉招待,确实表达了一份心意。

可弄只鸡、炖条鱼什么的并不影响自家什么。

鸡没了去山里再打几只,河里的鱼有的是,一网下去够全家人吃好久。

对于这些所谓的亲戚,傅斯年没打算跟他们亲兄热弟的。

行为模式已经养成,就算生活条件变好了,有些事也是印在骨头里的。

……

思索片刻,傅斯年觉得应该将帮扶落在孩子身上。

他们还没被家中的大人彻底同化,换个环境也许会开出不一样的花朵。

想清楚了方式,傅斯年板着脸道:

“过去发生的事我全都记得,只是不愿意再提罢了。当年我娘去世的时候,你们要是如此重情义,没准我还去不了开封汴梁。”

一句话挑明,在场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那位二爷爷狠狠剜了两个侄子一眼,责怪他们当年把事情做的太绝。

但傅斯年接下来的话又让他重拾希望:

“扔下仨瓜俩枣的于事无补,看在都是傅姓的份上,我说个章程。统计一下族里有多少适龄的孩子,只要是可以读书的年纪都算。

“我这次回汴梁,打算兴办几间私塾。学习的内容以进士科为目标,但不限于此。明法、明经,甚至是医术,都可能有涉猎。”

“是读书种子,那就去博一份功名。若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至少不是睁眼瞎,转而学门手艺,也好有一技傍身。”

傅二爷顿时睁大了眼睛,巨大的惊喜险些将他砸晕过去。

兴办族学,这是彻底改变命运的基石!

士农工商,若是读书有成,一旦金榜题名,那就是阶层的跨越!

这可是比修桥铺路还大的功德。

傅二爷激动地上前,想要伸手拉傅斯年,又有点不敢,生怕他改了主意。

双眼都已微微湿润,视线不断在苏轼兄弟与傅斯年之间轮换,似是要拉个见证一般,对苏家兄弟说: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傅家祖上积德,出了位大人物光宗耀祖。若族中的小子们真有造化,学有所成,还望有机会在两位学士门下受教!老朽先拜谢了!”

对他这点小心思,苏家兄弟心知肚明,只含糊地答道:“好说,好说……”

傅斯年又补充道:“我可以提供他们基本的条件,是龙是虫,将来全看他们自己。”

“京郊我有农庄,城里有作坊和铺子,有谁家放心不下孩子,父母尽可以跟着一起去。”

“愿意种地或是在城中某个营生,我都能安排一下。只是别以为就此有了依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在我这就不要想了。”

傅二爷连忙摆手:“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最好如此!”傅斯年说完,目光依次向傅姓众人扫去。

他在边关也历练几年,加上长期统御兵士,在人面前不苟言笑,练就了一派威严气势。

每一个被他注视的人,都不自觉地稍稍低头。

“好了,都抓紧回去准备吧,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一会儿自有人给你们送去些钱粮。”

说完就挥手送客,有侍卫将一众人都请出去了。

苏辙叹息一声:

“子真,明明是给了很大的提携,你为何要做出那番姿态?你往日行事向来妥帖,今日可失了计较。”

他哥苏轼却有不同意见: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听这小子说过以前的事,的确让人气愤。要我说,能做到这步已经算他心胸宽广了!”

傅斯年接道:“不提这些。老倌,我看你最近满面油光,肯定是趁我去打仗的时候大鱼大肉了!走,到后堂量量血压去!”

为了让苏大文豪多活几年,傅斯年特意弄出了汞柱血压仪,时常监测着苏轼的健康状况。

苏轼当即苦了脸:“你个兽医总逞什么能?那玩意忒不舒服,每次都勒得我血往上涌……”

“少废话,你看要是血压超标的,罚你半个月不许吃肉!”

“可要了亲命啦……”

苏辙笑吟吟地看着两人走入内堂,对这一老一少的忘年交情很是欣慰。

他为人方正,不似兄长那样活泼,却是少了许多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