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一艘船抵达缅都北港。
唐玉有些担心:“表妹,联系上老大了吗?”
季甜摇了摇头,距离上次秦江生跟她聊天最后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天。
这期间无论她发什么消息也没动静。
包括曲戎的记录也停留在八天前。
他说要深入敌人内部。
都过去这么久没动静,要么被敌方抓住成了俘虏,要么断了联系还在奋战,最后一种可能就是已经死了。
季甜希望他们还活着。
她手紧攥成拳头,冥冥中她觉得秦江生还活着,但是不知道他具体位置,所以搞得她很焦虑。
于是转头对着唐玉他们道:“你带人我们分开找,分头打探消息,他们肯定还在。”
唐玉点头,跟林时烨商量了一下。决定兵分三路。
但是季甜表示她一个人就可以了。
所以没让人跟着她。
曲戎给她最后的定位就是在这缅北的沙漠一带,可沙漠这么大,迷路了得渴死在这片地方。
“卷王,在不在,帮我定位一下秦江生的位置可以吗?”
季甜又在脑海里呼唤卷王,即便知道它可能已经消失不见了。
过了片刻,一阵电流音响起。
【宿主,天道大人要两个主角死,他们就不可能活到明天,今天,就是反派的死期。】
季甜沉默,抬头看着被黄沙遮挡的天。
“我要怎么做,才能保护我的家人,保护他呢?”
卷王声音一卡一卡的:【宿主,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许可以博得一线生机,只要反派活着,这个世界就还有救。】
所有的一切都只给季甜一个选择,无论如何都要秦江生活着,哪怕她代替他去死。
“这就是你说的不能共生吗?我跟他两辈子都是这种结局了。”
【宿主……我不会背叛你,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还记得你还有个临死前才能许的愿望吗?你有什么想要的?什么都可以。】
“只能许一个吗?”
【嗯。】
“我很想活着,我从开始到现在我都只有一个目的,我想活下去,可我也希望世界能得到解放,没有意识的活,每天重复做着不属于自己的行为,还不如死了呢。”
季甜深吸一口气,嘴边带着笑:“可比起我活着,我更想看见他们好好的,我想好最后一个愿望了,我希望我所爱的,爱我的都能平安快乐的活下去。”
【那你呢?】
“我?我的使命完成了,保护他们已经足够,至于我,不重要了。”
她死了,就再也没了轮回。
天堂地狱都好,总归是个去处。
卷王给季甜定位秦江生的位置。
跟天道给她看的是同一个地方,废弃的工厂,墨九躲在里面。
……
废弃工厂内
秦江生身上全是伤,他现在活下去的意志,就是杀了墨九,替他的兄弟报仇。
墨九的人皆被伏,只差他这个背后大boSS,上级的命令是死伤不论,那秦江生就亲手杀了他。
他一步一步走进,墨九也不躲了,这几天他身上也挂了彩,最后坐在一张桌子旁,上面还放着一块令牌。
那块令牌秦江生认识,是以前他拿命替他弄回来的。
“阿江。”墨九转过头,似谪仙的半边脸带上一抹笑:“好久不见,你成长的速度太惊人了,我有些后悔,在你十五岁那年把你捡到身边培养。”
“哦,对了,你要不要看看你妈妈,她尸体被我泡在海水里喂鱼呢,她心都是脏的,身为她的弟弟,我有义务给她洗洗。”
墨九脸上的笑越来越放肆,最后竟忍不住放声大笑,那块令牌被他狠狠掷在地上,连带着他脸上的半边面具。
失去了面具的遮挡,他被烧毁的脸显现出来。
他眼睛通红,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骗人的,令牌能复活人的传言是骗人的,银漫回不来了,她永远回不来了。”
秦江生没忍住讥笑一声:“你都说了是传言,还相信这种飘无虚渺传言的你岂不是脑子有病,还好银漫死了,她要是还活着肯定会忍不住给你两个大巴掌。”
墨九低头看着面具,呢喃:“那我还希望她能活过来打我呢,阿江,你是来杀我的对吗?人活在世上,有得到就会有失去,我只是在教你生活的道理,你学会了……”
“砰。”
枪声响起。
墨九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胸膛,一股股的鲜血往外冒。
他没忍住笑,眼里都是解脱。
高大的身影轰然倒地。
秦江生又补了一枪,见他不动了,才疲惫的转身。
“秦江生!躲开!”
季甜的声音突然响起。
秦江生完全凭借意识往旁边一滚,一颗子弹直接打在墙壁上。
墨九手里拿着枪,嘴里一汩汩的冒着血,最终睁大眼睛,死不瞑目。
季甜这才上前扶他:“你没事吧?”
秦江生以为自己做梦,伸手摸上季甜温热的脸颊:“甜甜?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在这儿?”
季甜啼笑皆非的看着他,食指微屈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笨,我肯定是来找你的,秦江生,我来接你回家了。”
怕是梦,秦江生紧紧的抱着季甜。
直到感受季甜温热的体温,肩膀才轻轻颤抖。
季甜感觉颈间一凉,神色微愣。
还没动作,就被秦江生死死按住,他声音嘶哑:“别动,让我抱抱。”
季甜半跪着回抱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都过去了。”
“甜甜。”秦江生的声音颤抖得骇人,几度哽咽:“我把戎哥弄丢了,怎么办?贺晨曦还等着他回去结婚,我们再也见不到曲戎了。”
季甜沉默了很久,才安抚的捧着他的脸。
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眼睫上还挂着泪水,洗得他的茶眸格外澄净,蕴含着只有在季甜面前才展现的脆弱。
她用手指拭去他的眼泪,嘴角笑意温柔:“晨曦姐不会怪他的,曲戎哥为国捐躯是英雄,你不要自责,他这么保护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吗?”
“秦江生。”她捧着他的脸,认真道:“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秦江生眼睫颤了颤,季甜直接吻了上去。
“秦江生,眼泪是咸的,以后都别哭了。”
秦江生伸手压着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黄沙,骄阳,蜿蜒的鲜血像红玫瑰。
他们在战乱中相拥接吻,为这场死伤无数的战争拉下了帷幕。
“回家,娶你。”
他在季甜的搀扶下起身,两人相携着走了出去。
除了秦江生,这带来的人差不多都死在了缅都这个地方,但是他铲除了墨九这个毒瘤,以后华国的边境只会一片祥和,没有走私买卖,没有拐卖,人民幸福,安居乐业,不用再因为这骚乱的边境担惊受怕。
秦江生抬头看了看烈阳,终于都结束了。
【宿主!就是现在。】
秦江生还没反应,季甜就挡在他的身前,抱了他一个满怀。
“江……江,对,不起。”
秦江生胸膛蕴湿一片,粘稠的腥气直冲他的鼻尖,季甜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他颤抖着手,慢慢抱紧她。
一枚消音的子弹,正中她的胸口。
鲜血仿佛从地狱开出的曼陀罗,晃得他眼前全是红。
“季甜……你骗我……”
“你骗我……”
“哈哈哈,秦江生,心痛吧?你们逼死知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种结局?”白庭屿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瘦得不成样子,衣服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头发长得遮住了眼睛,脸上是畅快的笑。
“你抢走我公司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种结局?我本来想要你死的,但你命真好,这枚子弹都能被她挡住,你真是……呃……”
一枚子弹穿过他的额头。
他话都没说完,就轰然倒地。
秦江生神色漠然,仿佛杀的就是什么阿猫阿狗。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枪,又看了看季甜已然变冷的身躯,她小脸干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抱着季甜坐在地上,很紧很紧,紧到仿佛要揉进自己的骨血。
“可是甜甜,活不下去,我真的……不想活了。”
秦江生觉得他这辈子的泪都在今天哭干了。
尝到嘴角的咸,他低头温柔亲在季甜的嘴角:“真的很咸。”
他抬枪对准自己的脑袋:“我来陪你,如果还有下辈子,只陪你吃糖。”
【等等!秦江生,别开枪。】
他手一顿,面前就幻化了一个蛋的形状。
他蛋壳都碎完了,看着极其磕碜。
【我是季甜的系统,我叫卷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能活下去,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你死了,世界就彻底陷入了循环,你们再也出不来了。】
秦江生垂着眼睫,低头亲昵的蹭了蹭季甜的脸颊:“我要怎么活,不想活了,我只想去找她。”
【活着才能找到她!你相信我,只要你活着,就能见到她了,等这个世界彻底结束,所有人都会得到解脱,不会再有操控命运的天道,你们的人生属于你们自己。】
“活着……”
【对,你一定要活着。】
卷王身影越来越淡,似做了最后一个决定。
它没忍住抹了眼泪:【宿主,你一定要记得我。】
【攻略人物:季甜。
攻略进度:99%。】
【系统代号0177,完成任务。】
它化为光点,填在了最后一点。
【攻略进度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世界修复90%……80%……70%……20%……10%。】
最后的修复值停在了10%。
秦江生想,或许他就是剩下的90%。
因为他死了,这个世界就会重置。
……
他把季甜的遗体带回了华国,买了一块很大的墓地葬了她。
他没有火化,就算变成皑皑白骨,也比变成一捧灰好。
他在墓园里种满了满天星,等到夏天的时候,花就开了。
乔露华几次都哭晕了过去,她好好的女儿,出去一趟,再没了生息。
国家洗清了秦江生的污名,那些骂过最难听话语的网友们纷纷道歉。
这些秦江生都不关注,他在季甜的墓前坐了很久很久。
他苍白的指尖在最右侧下方的几个字,“秦江生之妻”。
曲戎的墓地在季甜的隔壁,他被炸得尸体都拼凑不全。
贺晨曦手里捧着百合,躲在外面哭得泣不成声,她再也遇不见比曲戎更好的人了。
他曾在她最黑暗的时候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了出来,告诉她,她是最漂亮最棒的女孩子,世界都会因为她的存在闪闪发光。
她走上荧屏,成为国民女神。
这里面的每一步,都少不了曲戎的爱护和帮助,让她开成最绚烂的花。
可护花人死了。
贺晨曦看着百合想笑一笑,但还是下弯着嘴角,控制止不住的哭了出来。
她这辈子喜欢过两个人。
一个是她的初恋薛安宇,一个就是他。
耗尽了她所有的欢喜。
她想对曲戎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人了,因为她再也遇不到第二个曲戎。
春去秋来,三年过去。
季甜的墓地时常有人来打扫。
有时候是乔露华,有时候是季宴商。
有的时候是季凌云跟温绛雪,还有她的二哥季祁林和三哥季未南。
季祁林每次一来就会坐很久。
秦江生公司全部丢给了季凌云,他所有的产业都是属于季甜。
季甜不在了,他要这些死物也没有意义。
他找到了更让他着迷的事,那就是做更危险更难的任务。
他不能自杀,那他就选择自然死亡。
只是他的命很硬,好几次在死亡线上都被抢救了回来。
每次活着回来,他就要去季甜的墓碑前坐上一天。
看着一望无际的满天星,吹着微风感受季甜还在他身边的气息。
转眼十年过去了。
秦江生已经满了三十岁。
他的五官更加硬朗,身上是纵横交错的伤疤。
他伸手拍了拍季甜墓碑上的灰。
生命有三种意义上的死亡。
第一种是生命体征,消失。
第二种是下葬。
第三种是遗忘。
秦江生永远不会忘记她。
满天星在酷暑和严寒交叠。
过去了十年,或者二十年?
秦江生记不清了,因为他今年已经四十五岁。
前两天刚刚送走了乔露华,她生病去世了,季宴商哭得仿佛失去了全世界的珍宝。
在这一方面,秦江生觉得他跟季宴商挺像的,季甜死的那天,他止不住的哭。
也许是因为这些年高强度的任务,导致他头发白了一大半,但脸依旧很帅,只是爬上了些微的细纹。
上头看他身体已经撑不住,强制性的让他退休,给了颁了个荣誉奖,概括了他辉煌的一生。
其实身体生没生病,秦江生并不在乎,他也从不去特意的医治,就这么拖着。
八月。
各色的满天星开得漫山遍野。
秦江生轻轻的咳嗽,来到季甜的墓碑旁,一如往常坐在她的旁边,只有来到这儿,他才仿佛回到了属于他的港湾。
“甜甜,我已经四十五岁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来接我?”
他对着微风低语,即便知道季甜听不见,但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讲。
“你妈妈去世了,挺好的,也活到了七十多岁,算高寿了,对了,你三哥到现在也没结婚,你说他在犟什么?成了老头就没人爱。”
“甜甜,我有很好的活着,我们真的还能再见吗?这一次就不要骗我了好不好?”
风卷着他的低喃,携带着漫天的花瓣,在空中转了一个圈。
他抬头看了看,唇角勾起一抹笑,阳光真暖。
但是他多活了二十四年,真的好累,没有你在的二十四年,真的很累。
绚烂的阳光打在他的眼睫和半白的头发上。
他眼前似出现了幻影。
那圈飞在空中的花瓣幻化成了人影,变成了季甜模样,俏生生的站在花丛中,浅笑嫣然的看着他。
秦江生的眼眶蓦地就红了,他看着季甜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近,蹲在他的身边,一如在缅都的时候,伸手摸了摸他的发。
她说:“秦江生,累了吗?那就在我的怀里睡一觉吧。”
他眼泪滑落,怔怔的看着她年轻的面容,颤着声音:“好。”
靠在墓碑上,秦江生缓缓闭上了眼睛。
甜甜,我真的很累,很困,还很想你。
你终于来接我了。
满天星被微风吹得宛如浪潮翻涌。
一身黑衣的男人,身子依赖的靠在墓碑上,一手里拿着一支满天星,一手无力的垂在身侧。
甜甜,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
*
我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唯你是信仰,我永远毫无保留的爱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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