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9章 东宫(上)
“母后别多想,儿臣当然是太子。”
李象前两天还兴致挺高,可今天亲自动手后才发现,种田竟然这么辛苦。才忙活了半天,开垦了一亩田的小小一角,自己都腰酸背疼,混身不舒服。
在城外看着那些老农们也是这么翻地啊!
那些人却习以为常,偶尔还聚到田间地头,在一起抽旱烟,聊聊天,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一忙一个上午,妻儿来送饭的时候,还开心的说着家长里短。
可自己亲自做起来才发现,太累了。
若非是父皇亲自安排,若非昨晚当面答应了父皇,李象真的想把手中这越来越沉重的锄头给扔了,旁边一堆东宫属官和随身太监也在那里不断劝自己放弃。
李象少年心性,表面上一副固执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早就不想干了。可是碍于父皇的天威,和自己亲自应下来的承诺,不愿因吃不了苦而轻言放弃。
种田虽不是什么高尚的事情,也不是李象的职责。民以食为天,古代农民的地位却很高,权贵阶层看不起务农的草民,但谁也不敢说种田是个贱业,更不敢开口贬斥。
如今,皇帝让太子亲自下田体验百姓疾苦,了解民生艰幸,对太子和未来的天下,有利无害。东宫这些老学究和朝中群臣们虽未必人人认同,却也无可厚非。
若是太子因为娇生惯养,吃不了苦而放弃,则会令所有人失望,这点道理李象还是明白的。
再说,他也不愿让父皇小看自己,于是不得不埋头继续下去。
见母亲一脸的心疼,李象解释道:“父皇说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丈高楼平地起,不扫一屋,何以扫天下。这天下九成以上都是农民,大唐的社稷,正是建立在他们每日幸勤耕耘的基础上。”
“儿臣要继承大唐社稷,担负起数千万黎民百姓的生计,怎么能连他们如何生存都不知道?”
“只有脚踩大地,才能头顶蓝天,扛得起这万几重担。这片土地,就是父皇交给儿臣的任务,他让儿臣亲自开垦,亲自耕耘,明天的秋天,还给他一片金灿灿的麦穗。”
“好了,母后,父皇旨意,谁也不能违背,您还是去忙您的吧!”
李象没好气的说道:“儿臣虽累,却也从来不曾体验过这种生活,想来父皇这其中必有深意。儿臣在这东宫里,到处都是侍卫和太监、宫女,也没什么危险,就是幸苦一些。”
“那边的亭子里有茶水,有糕点,这条件已经比城外的农人们要好多了。”
说完,李象不再理会,挥起锄头继续劳作起来。
海棠傻傻的看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儿子,脑海里回想着刚刚的话,竟然是皇上亲自安排的,那这里面又蕴含了怎样的考量和深意,自己一介妇人自然不能领会。
不过,海棠也算放了心,即是皇上的安排,那儿子这就不算胡作非为,也不怕引起朝堂的非议。
看了看周围如柱子般的侍卫和远处的高墙,儿子说的也对,这里是东宫。种田不是上战场,也要不了命,更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有皇帝的旨意。
至少一时半会儿的,自己是无法阻拦了。
想到这里,海棠稳住了心神,缓缓回到旁边,对东宫的属官们说道:“太子开荒种田,是奉了皇帝的旨意。皇上这么安排,必有深意,非它人所能揣度。”
“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不要围在这里了!”
“原来如此,即然这样,那我等也就不忧心了。”
众多峨冠博带的老学究,顿时放下了心,太子亲自种田,也不是坏事儿。他们怕的是太子擅自所为,不务正业,引起皇帝不满。即然是皇帝安排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古之帝王治理天下,无不倡导农事,有些贤明的帝王,每年春耕还会亲自扶犁,以示对此事的重视。在播种的关键时候,更会派遣官员下到地方上,以督促耕种。
皇帝以这种方式教子,倒也是用心良苦,总比让太子无所事事,整日鲜衣怒马,招猫逗狗,到处招摇的好。
顿时,众人纷纷开始夸赞起来,并引经据典,奉承起皇上来。
众人放下心中担忧,散去后,海棠正准备离开,看到侯君集和岑文本疾步来到了校场边缘。
“臣侯君集、岑文本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海棠也有些无奈,若是只有自己父亲还好说,有岑文本这个臣子在,国丈也是臣,也必须得恪守君臣之礼。在公开场合,皇后就代表了皇帝,侯君集也不敢马虎。
若以私人身份摆谱,传出去就是僭越,没大没小,满朝文武的奏折就够他喝一壶了。
海棠也没客气,雍容的抬了抬手:“两位卿家不必客气,都请起来吧.”
侯君集是接到消息急忙赶来东宫的,岑文本是太子傅,想来也是为此事而来。两人看着远处在开荒的人影,海棠把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
岑文本连忙行了一礼,拱手道:“臣恭贺皇后娘娘,此事正说明皇上对太子殿下的看重。”
“哦?”
海棠脸色不善的问道:“岑大人这话怎么说?”
她是怎么看岑文本都不顺眼,此人可是吴王李恪的铁杆心腹,原先以为他投了魏王,是个朝秦慕楚的角色。后来经过父亲解说,才知道,原来岑文本一直都是李恪的人。
去魏王府,也是为了当细作,替吴王谋划。
这一潜伏就是十多年,这份心计和城府,让海棠都感到害怕和恐惧。在她看来,这样的心思诡谲的人就该赶出朝庭,发配到地方为官,离得越远越好。
谁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竟然把这样心思殊不可测的人送到了自己儿子身边。
海棠抗拒不了圣旨,却对岑文本抱着十二分的警惕,生怕此人再来一个人在曹营心在汉,什么时候阴了自己的子。
侯君集略略皱了皱眉,自己女儿对岑文本的态度可不太好,那幅心怀戒备的姿态,就连自己都感觉得到。
岑文本却面不改色的说道:“圣人有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皇上此举意在让太子亲身做为,体会百姓生活之不易。不怕皇上让太子吃苦,就怕任由殿下享乐。”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道理,我们都知道。太子殿下是大唐储君,未来的天子,没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和持之以恒的决心,是担负不起江山社稷的重任。”
“皇上肯磨砺太子,正是对太子的看重,所以臣在此恭贺娘娘!”
“岑大人说的有理,老夫看种种田没什么不好的,民以食为天,做为储君,怎能不了解农事呢?”
侯君集脸上露出赞同的笑容,对岑文本认可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象儿从小在东宫里长大,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虽然品性尚可,却也养成了一些世家子弟的娇气。”
“皇上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象儿身上的问题,这才让他沉下心,好好锻炼锻炼。”
说到这里,侯君集看向海棠,毫不客气的责怪道:“老夫早就说过,这东宫里和风细雨的脂粉气,是养不出顶天立地的汉子。男人就该不惧风雨,披荆斩棘,沙场上才能铸就铜皮铁骨的铮铮男儿。”
“几年前,老夫就要带象儿去军营中历练。”
“你这做母亲的非要护着,才骑了一天的马,腿上磨破点儿皮,你就哭天抹泪,心疼的不得了。”
“第二天再也不让他出来了”
“现在看看,把这孩子给宠的,连皇上都发现他的问题了。我看皇上做的没错,这天下几千万的百姓都在种田,象儿为什么不能种。若是他连小麦和粟米都分不清,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海棠听到爹爹当着外人,不留情面的训责自己,心里自然不舒服,不过却没发作。
而是转头问道:“岑大人此来,不知所谓何事?”
父女两人对岑文本的态度截然不同,一个似乎在刻意亲近,另一个却明显的在疏远。
岑文本岂能看不出来,只是他也无心和一个妇道人家计较,反而态度十分恭谨的说道:“禀皇后娘娘,朝庭欲成立财政寺,发行大唐宝钞。陛下有旨,让太子入财政寺任主薄一职。”
“跟随财政寺卿禇遂良大人,一块儿做些筹建工作,学习该部门的职能和运转。”
“是吗?”
海棠脸色一喜,看向岑文本的眼色也温和了不少,随后又看了看正挥舞锄头的儿子,担忧的问道:“这皇上也是的,平时象儿闲着也不管,这一来就是两个任务,象儿能吃得消吗?”
侯君集见女儿还是一幅护牍子的模样,不悦的说道:“象儿是储君,平时你总抱怨朝庭不重视,让他无所事事。现在皇上亲自管教,你又担心儿子太幸苦。”
“你不但是母亲,更是皇后娘娘,要站在皇上的角度去看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