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把名剑悬浮在空中,像是狮子或者猛虎的獠牙,带着难以言喻的从容,封锁在所有可能突围冲出去的方向上。
王安风右手在同时间抬起遮住了张听云的眼睛,温和道:
“我们去车上。”
张听云拉着他的袖口。
她低低地道:
“帮忙,师父他……”
王安风想到那曾经和离武拼酒的老道,微微点头,抱着张听云转过身子去,黑熊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这头猛兽身上的贯穿伤虽然看起来狰狞,但是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致命的内脏,此刻已经通过收缩肌肉强行止血。
王安风遮着张听云的眼睛走向马车。
在他的体内,天机珠朝着右面缓缓旋转,天机将声音封锁在三丈的范围。
他们的背后,三十七柄名剑中有一把色泽如同琉璃的长剑震颤了一声。
剑鸣声如同水面上的涟漪一样扩散,从这把剑到那把剑,直到最后三十七把剑似乎都在鸣啸,直到形成肉眼可见的一层气浪,枯木林没有绿叶的树枝哗哗作响,然后被斩落了几乎难以数清的枝桠,纷纷扬扬落下来。
在下一刻,三十七柄名剑骤然爆射而出。
无需要任何的剑法,只需要纯粹的速度,纯粹的速度会带来足够的力量,推动着这些锻造达到人间最高等级的锋利兵器向前撕扯开敌人的要害。
剑器剑身上有一股雷霆流转。
每一把剑在靠近彼此的时候都会被雷霆产生的无形之力迫开,以更大的速度朝着另外的方向激射而出,在三丈方圆的界限内以天机术划出界线,从天机和因果层面上抹去‘剑飞出三丈外’这一个可能。
所以这些剑就只在三丈方圆激射。
所以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
每一次靠近都会造成无可预料的轨迹变化,最终化作了一道纯粹由剑鸣和剑器组成的风暴,将所有的天人笼罩其中,那名丢掉了长剑的天将有着稍微泛紫色的眼睛,倒映着这绝望的一幕。
数名持枪的金甲天兵在第三次切割的时候被切碎了身上铠甲。
剑器第四次飞掠而过。
最高大的那名天兵被钉穿在一颗合抱粗的枯木上,树枝哗啦啦地响着,一把长及三尺,色如琉璃的长剑直接贯穿他的心口,深深刺入了木头上。
数息之后,王安风留在剑锋上的雷劲已经散去。
他已经把张听云放进了马车里,东方熙明对于这个曾经在昆仑山见过的小姑娘很有好感,找出了自己的储备点心,大方递给张听云,而王安风对薛琴霜说了几句之后,已经再一次走下马车。
他抬手,三十七柄剑从修罗场一样的地方倒飞出来,像是游鱼一样,一柄一柄没入他宽大的衣袖里,再由手腕处佛珠重新收纳入少林寺中,袖袍拂动了下,然后安静垂落。
四名用长枪的天人慢慢从树干上跌下来,在枯朽的树干上留下粘稠鲜血的痕迹,一双双眼睛瞪大,泛着苍白色,唯一那名天将还活着,跪倒在地上,用一种恐惧绝望的眼神看着王安风朝着自己走过来。
可是在王安风靠近的瞬间,他像是一头狼那样跳起来,手里弹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王安风的心口,但是却被王安风左手抓住手腕,只是稍微用力,伴随着有些刺耳的骨裂声音,那把匕首跌在地上。
王安风的右手抓着他的脖子,让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那双黑色的瞳孔泛起了异样的金色,说出的话仿佛从他心底回荡起来:
“你是谁?”
禅宗法门,以心印心。
……………………
凌厉的剑光掠过长空,空中的气机先是凝固地仿佛琉璃,然后在剑光流过之后就寸寸碎裂,像是这一片天地被剑刃切碎,然后被剑势裹挟起来,指向穿着麻衣道袍的老人。
寻常的武者,乃至于宗师,都只是以自身气机为主,化作剑气。
而这一剑直接打碎了天地气机,以剑气引动充满不稳的气机碎片形成风暴,是真正意义上的以天地为剑,立意已在凡俗剑客之上。
太上手中多出来一把木剑,这柄剑看似轻描淡写递出去,却将一切破碎毁灭的气机压制溃散,重新镇住暴动的气机,一切便如春风拂过,手中木剑压在了天无邪的剑脊上,两把剑无论材质还是灵韵,不可以同日而与。
若是双剑剑锋相击,老人手中木剑瞬间就会被切断。
但是此刻纯以剑脊相触,一股醇厚绵软却不曾断绝的劲气压在天无邪侧面,便是这把神兵锋芒再如何霸烈,竟也无法切断一把寻常老木木心削出来的木剑,甚至于被那一股力量牵扯着剑路微转,露出侧面空隙。
太上一手持剑,左手甩出,抖腕,袖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的手掌稳稳印在了空冥腰侧,劲气流转,化作一道太极符,旋即猛地扩散开来,将空冥打得再度往侧面一步,右脚踏在地上,生生踩裂出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来。
老道士满脸得意,道:
“这剑是我家徒弟给我做的,如何,不比你那甚么天无邪差吧?”
言语中,太上手中木剑已经顺势转压为刺,在依旧反制天无邪剑锋的同时,直接点向空冥腰腹,像是一尾在深水中曳动的鱼,没有声音和气流的变动。
气机不再外显,内蕴于剑身之上,此刻这木剑之内,几有地水风火,天地开辟的剑理,若是被刺中,就算是天人,也要当场内脏化作齑粉,身死道消。
若是只有两人对敌,这一剑下去,这位天君已经重创身死。
可在此刻,左右护法灵官天将已纷纷出手,太上递出去的长剑回防,引动剑气将自身护持住,这顺势递出的一剑锋芒刹那折损过半,已经没有了刚刚那样磅礴大势。
气机碰撞发出了不绝脆响,五名天人合力,却无法在一个只剩了一年寿数道老人手上占得半点便宜,最多只是相持不败的结局,老人麻衣道袍袖口飘飞,手中木剑朴素地很,却总在最危险的地方,在最危险的时候出现。
他出剑没有那一招是没有用处的。
空冥仙君一手持剑,看着那陷入重围的老人,神色沉静下去,在他的眼中,老人身体中那一簇代表着生机的火焰已经越发黯淡,如同寒风中柴薪已尽的篝火,就是不去管,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就会自行散去。
现在因为交手,体内的生机如烈火烹油一样燃烧,看似是盛,实则分明是在以自身寿数维持本身的境界实力不坠,如此下去,过不得多久,就会像是烧尽了的柴火一样,变成一地苍白的灰烬。
为了区区‘兵器’,居然做到如此地步,他不明白为何如此,也觉得此举愚蠢至极,眼见到五名天人在老人剑下渐渐出现不支之态,空冥终究下定决心,右手将剑倒插在地,双手拱起。
如同天上云雾一样道袖袍垂落下来,恭恭敬敬道:
“请神兵。”
五名天官天将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朝着后面退开,脸上浮现出恭敬与恐惧混杂着的神色,也一同拱手长呼。
“请神兵。”
这样的声音像是从天空中传来。
太上脸上浮现一丝决然之色,不顾已经快要腐朽的身躯,体内气机翻滚涌动,一息奔走经脉数百转,为身体带来堪称极限的移动速度。
只是瞬间就出现在空冥身前。
咫尺天涯。
因为年纪已近乎两百岁,虽气机内力一日比一日醇厚,但是体魄终究还是随着年迈不断衰弱,这一步咫尺天涯,近乎于一念起落的时间,老人的皮肤上渗出许多血水,不复先前虽不着调,却自有落拓高人的气质,显地有几分癫狂。
手中剑伴随极限的速度递出。
这是道门卫道所用的除魔手段,一切皆在这剑锋的面前退避开,若遇山便可以开山,遇水则可以截留断江,遇妖魔斩妖魔,却不知遇仙人可杀仙人否?
太上神色古井无波。
可是这一剑却在刺穿空冥眉心的时候,戛然而止,伴随空冥仙君口中古朴音节道低语,原本清朗的天空似乎压得更低了许多,云雾翻滚,旋即一道金光自天而落。
仿佛蛟龙灵蛇,在出现的瞬间纠缠住太上的身躯,仿佛看到猎的鹰隼,金丝拧就的绳索泛着蒙蒙金光,将老人死死纠缠住,然后伴随骤然炸开的气机,未曾被震开,反而是纠缠地越来越紧。
绳索几乎已勒入了老人的血肉里。
空冥退后一步,避开那一把无锋的木剑,虽然那木剑已经绝不可能再威胁到他,甚至于不可能再往前一寸,他仍旧下意识做出来这个动作,看着头发苍白了不少的老人,徐缓道:
“不必多费苦功了,太上。”
“这绳索你应当会熟悉,是在当年,商王帝辛违逆苍天时候,吾辈专门用来对付人间所用的神兵,在天界虽然不是最顶尖的法宝,但是论及对于你们的克制程度,却远在其它法宝之前。”
“尤其是你们道门。”
“修行的境界越接近所谓自在逍遥,就会被捆地越发结实。”
“其名为,捆仙绳。”
太上手中的木剑无法再刺出,空冥仙君手中天无邪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一瞬间朝着老人眉心刺过去,他的眼底一如他手中剑的名字一样,无有半点邪念,甚至于带着一丝平淡的怜悯。
若是正常的话,他这一剑本应该刺穿太上,将那本就黯然的生机搅碎。
但是他的剑只是刺过了老者的肩膀,木剑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双肩。
那双手掌上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巨大力量,几乎将空冥的肩膀硬生生捏碎,发出了不敢重负的吱呀声音,肌肉微微贲起,曾经在一千五百年捆缚住当年人间高人的捆仙绳,专门为了克制人间仙的神兵被不断撑开。
空冥的眼底再一次出现意外,这种情绪,就像是五百年前被中原各国所驱逐的天宫一样,惊愕和震动甚至于在杀意和恐惧之上。
“怎……可能?”
“这可是一千五百年前,火神专门为了克制人间打造出的神兵。”
树林在哗哗作响,老人的声音炸开,那是仿佛洪钟大吕般的声音,震撼着这一片天地,他的眉眼里有着仿佛狮子一样雄壮的神色。
“以一千五百年前的眼光看待而今的天下?!”
“区区天人,果然不过坐井观天之辈!”
他大笑,满是傲慢。
“我辈道门,薪火相传,奋飞不坠,怎可能千五百年无所存进?!便是千五百年前祖师在前,生死相搏,老道也可将他生生打杀。”
“如此才算是这一千五百年不负祖师!”
老人以肩膀肌肉生生夹住了神兵。
老人往前一步,剑锋一下刺地更深,冒出淋漓的鲜血。
空冥心底里突然爆发出寒意,不顾一切地力挥剑,剑锋便要斩过老人的脖颈,将那一颗倔强的头颅硬生生斩下来,太上的右手已经死死抓住了空冥的脖子,左手并起,以不逊色于出剑的速度刺向了空冥的心口。
“仙君!”
先前退开的五名天官护法天将怒喝。
在迟疑了一瞬间后,他们猛地上前,手里的兵器朝着太上的肩膀,脖子,眉心处落下,老人一个人迎战这些天上来客,身上绳索几乎锁进他的血肉骨骼里面。
更远处的林地里,一柄长剑凝聚,剑身上有着如同流动熔岩般的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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