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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的,吴鼎低眉朝右手瞟了一眼。
只一眼。
“砰!”
是子弹出膛的声音。
吴鼎手中的枪横飞而出,掌心炸开一团鲜红的血肉,萧侃抓住机会,对着他的后颈一记侧击,在他仰面歪斜时夺过手枪。
短短一瞬,枪和刀都到了她手里。
吴鼎再度被她逼死在炕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直至败局已定,吴鼎才发现开枪的人是正是被忽略的林寻白。
他不知何时侧身而立,双手持枪瞄准。
目光穿过准星,冷厉地盯着下一个目标。
一开始,萧侃被刀疤揪住却毫不反抗,就是为了让他们觉得她弱不禁风,转而都去攻击林寻白,而她也任由林寻白寡不敌众,趁机夺刀与吴鼎王对王。
她拿刀挟持,扭转乾坤,林寻白正好脱身。
待吴鼎掏枪反击,她也不慌不乱。
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方便林寻白拔枪射击。
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她甚至坚定不移地相信,林寻白的枪一定比吴鼎快。
所以她敢。
敢把自己的命交给他。
五个汉子统统傻眼,叱咤江湖的老大,到头来竟是输给一个女人,他们气恼羞愤,又无计可施。
但萧侃还是给了吴鼎几分面子。
“鼎爷有伤在身,赢你我是侥幸。”
吴鼎的手掌仍在汩汩流血,他咬紧牙关,“你……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伤?”
萧侃道:“外间有沙发和茶几,平日会客应当在外面,请我们进屋难道真是因为尕叔是十八年未见的故交?”
尤其是他们进屋后,吴鼎一直盘腿而坐,身边还留了那么多人。
她便猜到他身上带伤。
这也是她为什么敢与他单挑的原因。
对此,吴鼎认栽了,“是我小瞧了你,不过你要是真的只想问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输归输,命得要!
萧侃给林寻白递了眼色,示意他让尕张过来替吴鼎扎住伤口。
可尕张惊魂未定。
每一次他还没反应过来,情况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也一把年纪了,哪里经得起这么大的刺激,居然还要他去包扎伤口?
他哪敢啊!
然而萧侃的手要拿刀,林寻白的手要持枪。
确实只剩他了。
尕张抖抖索索地上前,爬上鲜血浸染的大炕,从柜子里扒拉出绷带,胡乱地缠住吴鼎的右手。
子弹是从手掌贯穿而出的,吴鼎疼得龇牙咧嘴。
萧侃将刀握紧了几分,“那你说吧。”
豆大的汗珠成串地滚落,吴鼎艰难地吐字,“壁画……是我们拿的,但人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我们杀的。”
“你刚才还说他是个美国人,分明是亲眼见过,怎么敢做不敢认?”林寻白大声斥问。
事到如今,吴鼎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只是他痛得难以言语,一旁的麻脸替他开口,“是真的,当晚我们跟着老大从地道溜进美术馆,刚弄开玻璃罩,取出壁画,那人就跑了进来。”
“对对,也不晓得从哪冒出来的!”刀疤附和道,“所以打了个照面!”
萧侃低眉想了想,继续问吴鼎:“美术馆的通风管道我试过,人进去都很勉强,你是怎么把画运走的?”
“割开,把画一切为二,尺寸就够了。”
“我的娘咧!”尕张大惊失色,“那么贵重的壁画,割开了?!”
吴鼎没有辩驳。
萧侃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又问:“雇你的人是谁?”
这下尕张更意外了,“鼎爷是替人办事的?”他以为像吴鼎这样的老大,偷什么盗什么全是自己说了算呢!
“没人雇他,他如何未卜先知,提前在挖好地道?”林寻白说。
毕竟,以丝路美术馆曾经承办过的展览来看,断没有被盗墓贼盯上的可能。
吴鼎的回答是——“是有人雇我们偷画,可他是谁,我并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交易的?”
“网……网上交易,约定好地点,他打款,我交画。”吴鼎喘着粗气与她商量,“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了,可以放开我了吗?”
萧侃摇头。
“为什么?”
她眉梢一挑,刀子压着吴鼎,目光却投向麻脸与刀疤,“你们方才说,人不是你们杀的,只是打个照面而已,那么他与你们撞了正着,却没按警铃吗?”
陈恪又不是傻子,看见有人切画、盗画还无动于衷。
她之所以会怀疑上盗墓贼,正是因为盗墓贼与陈恪并不相识,双方一旦撞上,陈恪必定奋力阻止,而盗墓贼也不会手下留情。
麻脸支吾着说不出答案。
林寻白将枪口对准他的脑门,厉声道:“说实话!”
麻脸吓得举起双手。
刀疤忍不住咒骂:“你他娘就算打死我们,人也不是我们杀的!”
萧侃没那么多耐心留给吴鼎了。
她抬脚踩住他的右手。
“啊啊啊——!”
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她下了最后通牒。
“警报未响,只有两种情况,第一,人没来得及按警铃,便被你们弄死了,第二,他看见了熟人,有人与他沟通……”
“说吧,到底是谁雇的你?”
假如他们真的没杀陈恪,那么陈恪一定是落到了雇主手中。
此人不但知晓壁画的动向,还深知《得眼林》的诅咒,另有一点至关重要,陈恪是混血不假,但吴鼎怎么会精准地知道他是美国人呢?”
所以他口中的网上交易,根本不存在!
鲜血再次喷涌,吴鼎面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喘气,“起先,是网上交易,后、后来……”
突然间,他动了动鼻子。
“你闻到什么味儿没?”
“别打岔!”林寻白喝住他,话说一半,什么味不味的!
麻脸放下高举的双手,右手扇了几下,小声道:“我也闻到了……”
余下的四人纷纷点头。
“唱双簧是吧?”
萧侃加重了脚下的力度,吴鼎哀嚎连连,“啊啊……真的……是什么点着了……”
尕张蹭地跳下大炕,使劲嗅了嗅。
“是有烧火的味道……”
萧侃微微蹙眉,“尕叔,你去外面看看,小心点。”
尕张得令,越过那几个不敢动弹的汉子,冲到门前把门一拉。
刺鼻的烟味一下涌了进来。
尕张掩住口鼻向外走了几步,很快便慌慌张张地折返,“好像是楼下失火了,烟一直往上冒,呛死人了……”
“什么?!”
吴鼎大叫,全然不顾伤口的疼痛,竟不要命地挣扎起来。
外间的灰烟飞速占据地盘,看样子火势不小,只因这间屋子没有窗户,他们才迟迟未能发觉。
“萧老板!”林寻白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水火无情,万一烧上来……”
萧侃不屑地笑了一下。
她牢牢将吴鼎扼住,讥讽道:“呵,原来留了后手,想假装失火逃跑?”
“我怎么可能自己烧自己!”吴鼎着急大吼,“再说了,地下室里还有东西,我疯了才会点火!”
他如此一说,几个手下也跟着慌乱起来。
“地下室!老大,咱们的金子!”
“别乱动!”林寻白的枪一直不曾放下,“我的子弹可比火快!”
“快说!”萧侃不忘此行的任务,无论如何都要问出关键答案,“你的雇主是谁!人是怎么死的!”
“咳咳咳……”
吴鼎被烟熏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别说是他,满屋的人都被呛得目辣喉干,尕张又一次从外间跑回来,“坏了坏了,木楼梯已经烧着了,二楼的火正往三楼冒呢!”
萧侃俨然是杀红了眼,攥刀的手青筋暴起,分寸不让。
“你要是再不说,今天谁特么都别想走!”
吴鼎咳得面目扭曲,反倒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无畏。
“萧侃!”林寻白急了。
纵然这些盗墓贼是恶人,也没有让他们丧身火海的道理,更何况他们自己身在其中,若要纠缠,便是同归于尽。
吴鼎瞧出他们的分歧。
一个趁机从萧侃手中挣脱,锋利的刀刃划过他的颈侧,浅浅地割开皮肉。
萧侃伸手去抓他,五个汉子趁乱将吴鼎团团围住,烟雾愈发浓烈,她眼前一迷,林寻白急忙将她拽到身旁。
浓烟滚滚,热浪灼灼,彼此的面目都模糊了,谁还在乎黑洞洞的枪眼呢?
吴鼎忍着剧痛,一把掀开炕上的被褥。
土炕中央赫然出现一块活动的木板,麻脸拎起木板,露出一条直通楼下的隐秘通道!
“有救了,有救了!”
一见到地道,尕张激动不已,以土耗子的习惯,通道不仅会贯通楼上下,肯定还能直通屋外。
刀疤是第一个抓着吊绳滑下去的,麻脸紧跟其后,矮墩的胖子背着吴鼎。
吴鼎朝洞下发号施令:“先去搬东西!”
短短数秒,他们齐刷刷地消失在土炕之上。
火势明显更大了,屋内的氧气急剧减少,尕张顾不上多想,奔向洞口,也要跟着跳下去。
“别跳!”
萧侃猛然大喊。
尕张一愣,费解地看向她,“祖宗哎,马上就火烧屁股了,楼梯都没了!”
“你是担心吴鼎有诈?”林寻白问。
“不对、不对……”
浓烟熏得萧侃头晕眼花,她一时说不出具体的理由,但脑海里始终有个清晰的念头——不能下去!
赤红的火舌蹿上三楼外间,贪恋地吞噬一切,尕张急得要哭了,“你们再不走,我可走了,什么诈也比活活烧死强!”
“听她的!”林寻白坚定地说。
“啊?”
尕张的身子滑下一半,又硬生生被林寻白倒拔了出来。
萧侃定了定神,扯过炕上的一条枕巾把脸一包,迎着火光向外冲去。
外间早已黑烟弥漫,炽热的火浪一波又一波地向前扑,干燥的空气成了最好的助燃剂,木质的家具烧得噼噼啪啪。
目光所及,不是红火,便是焦黑。
萧侃记得,外间是有窗户的!
她蹲下身子,避开上层的烟雾,抓起脚边踢到的一张板凳,凭借记忆朝东面的墙角砸去。
哗啦一声巨响。
浓雾被撕开一道口子。
她扑向窗边喘息,林寻白拽着尕张与她汇合,整栋小楼留给他们的生存空间只剩这个狭窄的墙角。
范围有限,时效短暂。
火光近在咫尺,哪怕是立刻报警也等不及救援,幸而烈火在楼中熊熊燃烧,楼外却是夜色祥和,萧侃伏在窗沿上,毫不犹豫地说:“跳下去!”
“啥?你说啥?”
尕张哇哇大喊,“我跳地道你不给,叫我直接跳楼?!”
林寻白探头一望。
“下面有枣树!”
“枣什么树?菩提树也不行啊!这可是三楼!”
“三楼才六七米……”
“才???”
尕张四肢并用,挣扎着想回屋走地道,无奈他一人强不过他们两个,萧侃踩上窗边的牌桌,首当其冲地纵身一跃。
像一只俯冲的飞鹰。
“哎哎——”
尕张刚叫出声,林寻白将他打横一扛,直接从窗口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