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抓人
宦侍不咸不淡地开口说完,大殿内再一次恢复沉默。
那一床厚被子就那么静静地压在宦侍的手上,等了许久,都没见到潘璋上前将这床厚被子接过去。
宦侍不由得再一次抬起头来,向潘璋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床厚被子,里面可都是实心的棉花,压得人胳膊怪酸的。
要不是顾忌着安庆绪就在里面的内殿,他早就将这床厚被子扔在地上,自己回去了。
潘璋被这眼神看得,脸上露出几分红润。
他同样将目光看向自己身后的华时,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恼怒。
“华郎君,你去接一下。”
“哦哦,好……”
华时被这沉默的氛围弄得有些发愣,当下被潘璋叫起名字,才重新反应过来。
总算是将自己手上的这床厚被子扔了出去,宦侍才不管到底是谁接的手,冲着潘璋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大殿。
看到宦侍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潘璋脸上方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将被子铺一下。”
潘璋淡淡地开口。
华时愣了一下。
虽然说两个人在朝廷上的身份确实是云泥之别,但怎么说自己也是朝廷官员,而且还是此次出行的副使。
理论上来讲,是地位仅次于潘璋的。
而且哪怕是从实际上来说,地位比他高的,也不过就潘璋和柳松霖两个人。
自己这么重要的职位,竟然要自己给别人铺被子?
华时小心翼翼地看了潘璋一眼。
潘璋却仍在那一动不动。
华时忍不住在心中打鼓。
几乎只是瞬息的考虑时间之后,他立刻向现实妥协。
没办法,谁让现在这座大殿里,一共就只有他和潘璋两个人呢?
他还要继续在朝廷上混呢,得罪潘璋这位朝廷尚书显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好在华时本人并不是出自什么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早些年家境贫寒的时候,也是亲自耕读过的。
很快一床被子就被他铺好了。
甚至他还贴心地将大殿上的殿门给关了上,随后才走回了潘璋身边。
“潘尚书……”
“扶我一把。”
潘璋淡淡地说着,身子仍然没有动作。
华时一脸困惑,但还是很听话地伸手扶了过去。
只不过当他伸手扶住潘璋身子的时候,他才发觉,潘璋如今整个人的身子都是僵麻的。
那毕竟是整整两个时辰。
他尚且无法在两个时辰内坚持一动不动,以潘璋比自己大了两轮还多的年岁,想要在两个时间内的时间内保持一动不动,可想而知难度有多大。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李唐朝廷的那么最后一点尊严。
华时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好的滋味。
他觉得潘璋的做法完全没必要,但是对于潘章的做法,他在心中又不自觉地出现几丝动容。
……
夜深。
驿站之外,潘昌迈着愉快的步伐,蹦蹦跳跳地独自归来。
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很高兴。
甚至嘴上还吹起了很是轻松的口哨。
“小郎君。”
守在二楼的侍卫点头礼貌性地唤了一句。
其实这称呼本没有什么问题,同行这么长时间,一路上大家也都是这么称呼的。
但今天的潘昌显然与以往不同。
两名侍卫的话才刚刚说出去,潘昌就在两个人的前面停了下来,从袖子里轻轻一掏,便掏出了两枚只有原本一半大小的金饼,轻轻地抛给了这两名侍卫。
“尽忠职守,当赏。”
两名侍卫都愣住了。
他们守在这里本来就是职责所在,而且今天也是正好轮换当值,轮到了他们。
这有什么好赏的呢?
心中不理解是心中不理解,但那么大的金饼摆在自己眼前,两名侍卫还是眼疾手快地从空中接住了那两枚半大金饼。
沉甸甸的,实心的!
两名侍卫下意识的互相看了一眼,眼神当中是止不住的惊喜。
金饼可是要比铜钱值钱多了。
银子现在还没有成为日常货币,但金子却永远都是硬通货。
尤其是在如今这世道,朝廷对于地方的掌控力逐渐下滑,民间的私铸货币也开始慢慢的有了一些苗头。
所以铜钱的购买力是在不断下跌的。
那么相应的,金子的购买力就在不断攀升。
如果是开元年间,这半个小金饼也就相当于差不多半贯通宝的价值。
但是放到现在的话,这半个小金饼可就差不多得有两贯以上了。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当了个值,就能够得如此丰厚之赏赐?
这属实是天上掉馅饼下来了。
二人心中是有些疑惑的。
不过看了一眼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的潘昌,尤其是那一双目不转睛般盯着自己两人,似乎是在期待着他们下一步动作的眼神,两人便顿时会意。
将手中的半枚小金饼握在手心,两人同时向潘昌抱拳躬身道:“谢小郎君赏。”
这话显然对于潘昌而言极为受用。
在听到这一番话之后,潘昌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又增长了几分。
微微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双手背在自己的身后,潘昌道:“你们尽忠职守,这就是你们应得的。”
“好好表现,以后本郎君亏待不了你们。”
潘昌说完,便上前拍了拍这两名侍卫的肩膀,随后便上了楼阶。
两名侍卫低下去的脸上露出一丝怪异。
直到潘昌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两名侍卫方才重新抬起头,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
——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对。
——我也是。
——潘小郎君不会是要收买我们吧?
——有这种可能。
——那怎么办?
——你守在这里,我去禀报将军。
——好。那你快去快回。
——那金饼呢?
——先给将军吧。
……
柳松霖的房间内,穿着一身睡衫的柳松霖坐在床榻之上,听着下属来禀报的内容,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那两枚半大金饼,柳松霖缓缓道:“你说,潘小郎君刚刚回来,只是因为你们说了一句问候的话,就赏赐给了你们如此丰厚?”
前来禀报的那名侍卫点了点头。
“回将军,的确如此。”
“潘小郎君似乎有要拉拢你们的意思?”
侍卫啪的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我等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绝不会被潘昌拉拢,请将军明鉴!”
这番话中,他连潘小郎君这几个字的敬语都不说了,直接改名换了潘昌的原名。
潘昌虽然是潘璋的儿子,潘璋又是朝中的二品大员不假,但潘璋毕竟是文官,而且还是一个刑部的文官。
跟兵部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哪怕潘璋的官阶要比柳松霖高,但对于他们这些大头兵来讲,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上司才是真上司。
更何况,他们以前和潘璋都没有什么往来。
潘璋和柳松霖相比,根本不需要去多加抉择。
柳松霖笑了笑。
将手中的两枚半大金饼又抛给了那名侍卫,他缓缓说道:“不过就是少年人心性,赢了钱罢了。”
“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既然是潘小郎君赏给你们的,那你们收好就行了。”
“不过你们要记住一点,既然这是潘小郎君已经送给你们的财物,那他就绝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记住了吗?”
侍卫一脸懵。
前面的那些话倒是还好理解。
这后面突然来了一句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就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将军吩咐肯定有将军的道理,侍卫点头回答道:“属下记住了。”
……
第二日清晨,潘昌又一次起了个大早出门,同样是直到深夜才返回。
在外面值守的两名侍卫,又一次得了潘昌的赏赐。
第三天也是同样。
不过就在第四天的时候,潘昌在深夜回来的脸色就有了一些变化。
对于在外面值守的侍卫,潘昌并没有如同前三天一样大加赞赏并给出丰厚赏赐,反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脚步匆忙地走了过去。
这让两名侍卫心中微微有些遗憾。
等到翌日清晨,潘昌甚至要比前4天起得更早,一副满满斗志般出了门。
可这一次潘昌并没有等到深夜才回。
才不过刚刚黄昏时刻,在外面值守的两名侍卫便看到潘昌的身影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那张脸上还残留着许多惊魂不定,身子更是在微微蜷缩着。
好像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巨大惊吓一般。
“小郎君。”
两名侍卫还是如同以往一般,向潘昌微微点头打着招呼。
潘昌被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当他看清楚这两名侍卫的面孔之时,整个人的脸上再一次焕发了光彩。
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他双手紧紧握着其中一名侍卫的肩膀,神情焦急,且带着几分期盼。
“我记得你,我记得你,你是不是从我这里拿过赏赐?”
侍卫心中咯噔一声。
他们这些人4天一轮换,所以今天守在这里的人就是第一天晚上守在这里的人。
甚至潘昌现在把着的这名侍卫,就是当初向柳松霖禀报的那人。
所以对于柳松霖的告诫,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钱可以拿,但是绝不能还回去。
想到这里,他脸上顿时露出几分难色。
“小郎君……属下,属下确实得过小郎君的赏赐……可是小郎君给属下的赏赐,已经被属下花了出去……”
不等潘昌继续往下说,他便直接拿话,将潘昌接下来的话堵死了。
潘昌毕竟没有见识过什么社会的大风大浪,所以对于世卫口中的话他并不疑惑,只是眼神当中露出了几分落寞。
不过很快,他又看向了身边的另外一名侍卫,向其投去了热切期盼的眼神。
“你呢?我记得你,你也是得过我赏赐的人。”
“我现在出了点难事,你只要把我当初给你的赏赐先借给我,等回到灵武之后,我可以十倍还给你!”
十倍!
那侍卫一听这个数字,当下便是心中一阵意动。
潘昌毕竟有名有姓的出身,对于自己的诺言一般而言都是极为重视的,所以他并不担心潘昌到时候出尔反尔。
半枚金饼变成10倍,那可就是5枚金饼。
折算成相应的通宝,少说也要十几贯。
这个相当于他一年的俸禄了。
如果再算上给自己发俸禄的时候有些折损,一年的俸禄都比不上。
“这……”
就在他在心中天人交战之际,驿馆外面突然又起了一阵喧哗。
没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驿馆外面便冲进来了几名身着短衫的壮汉。
这些壮汉的手中还握着短棍。
潘昌偏头看了一眼冲进驿馆之内的这些人的打扮,当下整个人就被吓得有些炸毛。
而这些冲进驿馆之内的人在驿馆内环视,驿馆内的人数不多,所以还没有等到驿馆的掌柜上前过来询问这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们就看到了潘昌的身影。
“好小子,原来你在这儿啊。”
“兄弟们,把他给我抓回去!”
为首的一名壮汉大手一挥,直接吩咐着手下人就要将潘昌抓走。
两名侍卫顿时皱了皱眉头。
他们虽然得了吩咐,潘昌给自己的赏赐,自己可以拿,而且不要送回去。
但他们得到的吩咐也就仅此而已。
不管怎么说,潘昌还是潘璋的儿子,是他大唐刑部尚书之子,地位尊贵。
岂能就这么随随便便被人抓走?
两名侍卫当时就按刀上前,站在了潘昌身前,对着面前的一众壮汉冷喝道:“尔等狂妄!”
“我等乃是大唐时辰,我等身后的人更是我大唐正使潘尚书之子,尔等怎敢随意侮辱我大唐使团!?”
如果是寻常人,说不定就被大唐使团这4个字给吓到了。
但今天敢过来的人显然不是寻常人。
听到大唐使团4个字,他们不仅脸上没有显露出分毫畏惧,反而还露出几分好整以暇的意味。
为首的壮汉更是哈哈笑道:“大唐使团?大唐使团又怎么了?难道是大唐使团就可以欠钱不还吗!?”
“这里还不是你们大唐的地盘!”
“不要说只是一个区区的尚书之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在这里欠钱,他也得给我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