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抱玉的担忧,当然不能说是杞人忧天。
相反,其人的担忧恰恰是一件非常现实的难题。
哪怕是包括安庆绪在内,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料到,城外的叛军会在城内投降一事。
毕竟只要史思明不出昏招,就凭他对手下的将校的掌控能力,足以能够保证这3万大军对他忠心耿耿。
可偏偏史思明在断了一臂之后,就昏招频出。
不仅在明知道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之下,还强迫麾下的将士进入城内,在自己完全不熟悉的环境之下,和城内的燕军打巷战。
甚至在自己麾下的卒伍遭受了巨大损失之后,也并不准许他们后撤。
长时间的这种高压,加上一直都没有太大的进展,极其容易让麾下的将士们离心离德。
尤其是在城内这种复杂的条件之下,这些军士们的将官并不能够有效控制他们每一个人。
史思明对手下将官们的掌控能力自然是没话说。
但如果他这些手下的将官们,不能够将这种掌控能力传递到下面的每一个军卒,3万大军离心离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安庆绪当然不会愿意放过如此良机。
即便是事先没有太多的准备,他还是下令,让城内的燕军招收城外叛降的史思明部。
并且给出承诺,只要交出武器投诚,以往一切过错既往不咎。
甚至还让工部临时加印了一批宣传单,重新散布在太原城内每一幢房屋。
随着这种种举措一一推行下去,如今每天前来拿着宣传单,向燕军士卒投诚之人越来越多。
只是人一多,难免就会鱼龙混杂起来。
如今城内只是临时划分出了一块,容纳这些投诚之人的地方。
但真的对这些人进行身份甄别一类的工作,则完全没有进行。
所以如何处置这些人,也就成了当下的难题。
……
黑夜当中,一场早就有所征兆的血腥厮杀在太原城的北城墙处展开。
燕军的调度完全可称其为完美。
除了从后方抽调过来的两个旗队之外,原本分布在甲子、乙子、丙子、丁子的燕军散兵,也纷纷都被动员起来,帮助燕军探听周围情况。
并且针对落单的唐军予以袭杀。
唐军则没有这么幸运。
除了那些先行登上城墙的唐军,还能依靠着自己所在位置的高度优势,免除城内紧挨着北城墙的那几座坊区的袭扰。
那些盘踞在城墙根下的唐军,则远远没有城墙上的唐军那般幸运。
他们除了要应对眼前的敌人之外,还要分出一部分心神,来警惕着那些黑洞洞的坊区。
用于提防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那些黑洞洞的房屋当中所射出来的暗箭。
这些暗箭威力极大,而且来无影去无踪,这段时间被暗箭所伤的唐军士卒,占了全部伤亡的近乎三成之多。
可以说,城墙下的那些唐军,每一个人无不胆战兢兢。
“将军,不好了,敌军从后面来了!”
刚刚杀退燕军一波进攻的唐军将领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便听到手下士卒向自己禀报。
唐军将领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些燕军的打法,跟他们以往正面在战场上所厮杀的打法完全不同。
这些人并非是按照阵列排开,从一面或者几面发起进攻,恰恰相反,这些人所有的进攻都是以小股部队展开。
他们走的也并非是大道,就是从那些黑洞洞的坊区当中穿行。
七八个人或者十几个人为一组,专门挑唐军驻守最为薄弱的地方发起进攻,厮杀一阵之后,如果看到有唐军的援军赶到,这些人又会立刻退走。
因为人数极少,最多也不过就十几个人。
当他们将所携带的火把往地上一扔,整个人隐藏于黑暗当中之后,就凭借他们对太原城内的环境之熟悉,以及那黑洞洞的坊区之内还有在接应他们的人,唐军中根本没有人能抓到他们。
可偏偏这些唐军还不能对燕军的袭扰不闻不顾。
一旦援兵不到,这些燕军绝对不会那么轻易退走。
指不定要杀到什么时候。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唐军将领立刻领着自己麾下精锐,连忙向后方奔去。
不出意外,这一次唐军将领一样扑了个空。
“这群泥鳅!简直不当人子!”
唐军将领忍不住跺脚。
他也算是纵横沙场十几年的老将了,从没有见到如此无赖的打法。
他恨不得对城内的那些燕军喊上一句,“是男人就拿起武器,堂堂正正出来一战!”
当然,他并没有真的将这句话喊出口。
一来丢脸,二来他也清楚,即便是自己喊了也没用。
城下的唐军可谓是一团糟。
城上的唐军也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城墙上的唐军不需要像城下唐军一般,受到无休止的袭扰,但能登上城墙的燕军,那可都是军伍当中绝对的精锐。
士气高涨和兵员素质暂且不提。
光是手中的武器,两方就不能同日而语。
燕军这边几乎人人配弩,在如此狭窄且密集的战线之上,当燕军士卒利用手中的刀枪清理出一片,可以让弩矢发挥出来的空间之时,战线便已经成了完全一面倒的状态。
无数唐军军卒还没有冲到燕军近前,便被那一支支弩矢无情射杀。
神臂弓本就威力巨大,在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下,巨大的能量完全可以贯穿唐军军卒身上所穿着的布甲。
而燕军在射出第一轮弩矢之后,位列第二排的弩手又立刻上前,随后是第三排、第四排……
几乎没有任何空隙的箭雨出现在城墙之上。
唯有当唐军军卒将大盾从城墙下取上之后,那即将就要溃败的势头才堪堪得以止住。
依靠着大盾的超强防御能力,一众唐军嘶哑着声音,硬生生突入进了那燕军弩手的近前。
可燕军向来是刀弩同修。
在即将就要短兵相接的前一刻,一众燕军很有默契地同时放下了手中的弩,将其别在腰间之后,抽出了另一侧的弯刀。
两军军卒的鲜血再一次洒在了城墙上的每一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