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涕泪横流,又讲了个狗血故事。
她与暮雪玩的好,知道这丫头有个喜欢的人在外头,不过此事雪妈妈并不知情。
“……雪妈妈只说昨夜的歹人是暮雪头上遭来的横祸。我却觉得那人必然是杵河巷西那个卖菜家的何老二。只是,我,我只是不敢说。”
“为何不敢说?”谢从安烦躁的很,“都到了这个时候,有什么好隐瞒的?”
红红却还在吞吞吐吐,“那个何老二,我只是觉得,他不是好人。”
“我不喜欢不清不楚的替人查问。你若说不清楚,那便算了。反正不过一个丫头,死就死了。”
这凉薄的话语听得红红一惊,上前就抱住了谢从安的腿,“姑娘莫要生气。实在是。我实在是。”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谢从安的冷言冷语未停:“外头还有那么多人事等着。你若不说,我便还忙我的去,没道理在这里听着你哭,是也不是?”
红红强忍着抽泣,终于将心里埋藏多时的事都说了出来。
原来那老二名叫何库。何老爹做的就是给各家各户送菜的生意,他却是个心比天高的,借着送菜,认识了暮雪,也就是从前的彩蝶。
“他常背着暮雪与我送些东西。初时我以为是为了让我为他多说些好话,没想到,没想到……”红红爆出一声痛哭,又忍住了,“他就不是个东西!”
“没想到他也来骚扰你了,想要与你也谈情说爱?”谢从安实在忍不住了,说完见红红愣住,忙安慰一句:“我猜的。”
红红又哭了起来。
谢从安无奈,只能继续往下猜:“你因为纠结,只能躲着他们两个,却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暮雪,后来我要成婚,便想着既然她和雪妈妈都去了郑府,你也就不用解决什么,往后不再见那个何库就是了,却没想到会突然有这样的一桩事出来?”
红红边哭边点头,感觉都快要喘不上气了。
谢从安俯身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忆着郑合宜的那些话。
才刚想着顺藤摸瓜查到些大事,对往后总是有利,怎么就又出了这样一遭。
忍不住咬牙骂了句:“王八蛋。”转念又道:“那个何库可有什么会欠债惹祸的毛病?比如赌钱,吃酒?”
红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惊到了。
谢从安只好提醒几句:“你说他心比天高,自然是喜欢折腾的。踏实的买卖看不上,那他喜欢做什么?又有什么爱好,癖好?平日里都交往些什么人,你可都知道?”
对着那双晶亮的眼睛,红红猛地点了下头,似是终于找回了冷静,压住了抽泣道:“我虽不知他是否欠钱,又爱同谁往来,但他送人的东西,都不是寻常手笔。方才雪妈妈来后巷寻我哭诉,我便将这东西翻找出来了。”说着将袖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谢从安接过一瞧,竟然是只断掉的玉钗。
大乾崇尚以玉为饰,但玉价不菲,并非寻常可得,所以百姓们不论多苦,都会攒钱给自家孩子备上几个,或是将长辈留下的东西好生留存。
红红拿出的这根玉钗明显是新做的。钗头的牡丹花雕工娴熟,却有一处明显是失误了,簪子也就是从这处断开。
残次品……
红红道:“他说上头的那点子毛病,不耽误这是件好东西,又说只要我答应……,往后还有更好的。可惜当日推拒时被我失手摔了,他便不肯再收回去。我……我只担心他会赖上了让我赔,便留着,也没敢扔。”
谢从安已经看到了那叶子背后的熟悉标记,露出了笑脸。“华宝斋么?我正有事要去那里瞧瞧。”说完起身道:“这东西我就拿走了。”
“小姐,姑娘,七姑娘,”红红跪着又上前去拉扯,“救救彩蝶吧。她是无辜的啊。”
谢从安想了一回,扶她起身,“府上昨夜就已经将人找回来了,现下由我……夫君手下的人照顾着,不过是因为涉及到了琉弘馆,还不能直接放出来见人。你要这样想,在我身边待着总好过被关入大牢。我定然会将她好生护着。只是碍于这新嫁妇的身份,有些事不能做的太过。你就悄悄去告诉了雪妈妈,让她不要声张,将心放回肚子里就是。”
红红听了又哭又笑的,当即又磕了几个响头。
谢从安正要去扶,却听见外头的院门应声开了,脚步匆匆甚至有些凌乱。
她示意红红起身,自己坐回了桌旁。
房门叩响几声,“姑娘可在?姑爷喝多了。”
谢从安点头,红红上前开门。几个婆子合力将郑合宜扶到了床上。
为首的是个陌生脸,转回来与谢从安道:“二老爷吩咐了醒酒汤,等等就送来。”说完领着人退下,走时又朝四周看了几看,示意红红跟了出去,在外头低声吩咐着:“老太太今日既然派了你来,你就在此处用心伺候着,若有旁的事,就吩咐外头去忙。”
谢从安在里头默默的竖着耳朵听。
红红唯恐自己的那张脸太过明显,方才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这会儿也只是应声,没有多说一字。
待她转回,谢从安直言道:“我还没吃几口饭呢,你去厨房找些能吃的。”红红便省事的将房门带上。
听着动静远去,她起身绕去了屏风后头。
床上的人盖着条薄被,躺的笔直。若不是早已见过他睡熟的样子,必然要怀疑这人还醒着。
谢从安连着唤了几声,伸手戳向他脸颊。
“醒醒,”连戳几下也没反应,她便起了坏心,坐下去捏起郑合宜的脸颊,“醒醒。”
手腕忽被捉住一扯,谢从安跌在他胸前,勉强着撑起来。
“撒手。你给我撒手。”
可惜挣扎无用。
这人攥着她手腕,还是躺着不动。
谢从安气得吐槽,“你这身子是真的养好了哈?”说着用力将压着的手抽了出来,直接捏上了他的鼻子。“让你欺负我。”
外头的房门忽然推开,听得人心里一惊。
郑合宜已经撒开手,翻身转向了内侧。谢从安爬起来,已听见红红在外头问:“我叫厨房给姑娘送了吃的来。醒酒汤到了,姑娘可要伺候着姑爷用些?”
她出去看了一眼那黑乎乎的汤水。凑近一闻,一股刺鼻的酸味直冲脑门儿,当即嫌弃的推开,“什么东西,不要不要。去将冰好的葡萄拧出汁子送来。”顿了顿又道:“再备些蜂蜜水。嗯,还要取些细盐。”
红红听得云里雾里,却还是乖乖照办。
送来的东西都是现成的。谢从安却并未理会,只示意她看着里头,顺手拿起块点心,在门口说了句:“我困了睡会儿。你就在这里守着,不许人打扰。”说完使个眼色,直接翻墙走了。
*
谢从安踏进华宝斋的时候,里头的贾掌柜正因为挨了骂,垂头丧气的在角落里站着。
他揣着手,低着头,看着那冰盆里一滴一滴的水,正想着如何才好,忽然间一声招呼宛若莺啼,飘了进来:“掌柜的,我托你问的事情如何了?”
贾鸣一见来人,脚下自动迎了过去,脸上已是喜笑颜开,“颜小姐。颜……郑夫人。夫人今日……”
谢从安不耐烦的摆手道:“我来问我要的东西,上次说过的。”
“正是。正是。”贾鸣连应了几句,忙将早前整理出来的信笺亲自取了来。
“您看看,这几位都是长安城有名的师傅。”说着又让她往中间的一个博物架上瞧,“这里头就有他们做的。若您想看谁的手艺,先看东西后问人也行。”
那架子上挂着不少玉饰,下层还摆着许多用锦缎裹着的盒子,里头的东西光泽温润,打眼一瞧便知道都是好的。
“好说。”谢从安的笑意未曾入眼,只将那只断钗丢了出来。“连这种东西都敢拿来唬我,倒不知你这华宝斋的牌子是不是当摘了。”
贾鸣看了眼那钗子,登时冒了满头的汗。
见了他的反应,谢从安不免生疑,却依旧摆着那副恶妇嘴脸。
“今日若不将此事与我说明白,劝你们往后就不要再做这长安贵人的生意。”
短短时间内,贾鸣已是唇色发白,脸色发青,与那日能言善道的模样判若两人。
谢从安只管盯着他冷笑,“你这是不肯说?”
贾鸣深吸了口气,眼瞧着恢复了冷静,额间的汗水仍在,却已经从容朝她行礼,“此事是小店的失误,必然是送货时出了差错,我这就叫人换新的来,再与夫人赔不是。夫人若想要再看看别的……或是,要折现银,亦可。”
“打量我就那么缺钱吗?我要的是交代!”谢从安摆足了恶人嘴脸,不依不饶,“夫人我才刚办了喜事,正是在长安城的贵人面前得逞威风的时候。想不到竟然遭人暗算,面子全都折在了这里头!你可怎么补?拿什么赔!”
她气得猛猛拍桌,将那贾鸣吓得磕巴起来,“小人实在是没想到,这误打误撞……这……是小人的不是。夫人莫要动怒伤身。我们且说这事情如何处置……这华宝斋里出去的东西,自然是要对得起主顾……”
他说着说着已显得无力,眼看是心神不宁,竟都到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要将谢从安请去后头的内室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