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骞瞥来一眼,又转向郑合宜,“我去看看前头花园里安排得如何,你们慢慢来。”
谢从安读懂了暗示,直接围着身边人展开了前些年做的最多的事——哄他说话。
“……你就告诉我吧?那地方究竟是做什么的?”
郑合宜忽然住脚看向她身后。
谢从安回过头,脸上顿时多了笑容,“哈,你怎么在这里?”
不过是一日未见,曾法书竟然罕见的换了身灰扑扑的衣裳。
他攥着扇子,抱臂挑眉,“怎么,我不该在这里?”
这个语气不满,面带忿闷的样子让谢从安有些疑惑,忽听背后又传来一声“兄长”。她恍然大悟,上前指着曾法书道:“你是特意赶来占便宜的?”
手指被扇子敲掉,这人直接站到了她身侧,吐槽一句:“谁有你那么幼稚。”
谢从安对他作个鬼脸,两人谁也不服谁。
郑合宜忽然问:“琉弘馆之事你还要不要听?”
“要!”
谢从安忙不迭的回到他身侧,没想到曾法书却抢先开了口:“你昨晚做下的事真是厉害!也是痛快!”
“连你也知道?”谢从安惊疑。
“我被你留在此处,可是受足了优待和教导。”曾法书阴阳怪气一通,瞥了眼郑合宜,突然话风一转:“那种腌臜地方,早些关门才好。就是不知……”
“不知背后之人是谁?”谢从安语带疑问,眉头皱紧,心中暗道这事情也太过于狗血了。难不成那些故事里常见的桥段都与真实生活息息相关?
她见曾法书也是一脸古怪,还总是盯着郑合宜看,又记起了颜子骞的避讳,便上前抓住他问道:“那琉弘馆究竟是什么地方,总不会是他开的?”
曾法书见她指着郑合宜,忙道:“你胡说什么。”又解释起来:“那里的女子,只要进去了就别想活命。好一些的是宠物,次一些的是畜生,就只不是人。每隔断时日就要采买新人,看不见了的,必然都是死了。还好你的丫头没事。听说还是个脑袋不灵光,被人骗过去的?如今这结果也算得上是吉人天相了。”
昨晚那门口站着的几个女子,装扮的确都格外用心,但肉眼可见是害怕的要死,原来是这样。
谢从安道:“因为背后之人无人知晓,平日里他们手脚又做的隐蔽,官府也不敢硬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就让他们开了许多年?”
曾法书困惑于她说得明白,却又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迟疑着点了点头。
“离谱!”谢从安将牙齿咬碎,忽然间记起了暮雪,转向郑合宜道:“这又关我丫头什么事?”
“她被人骗去关了起来。”郑合宜说完朝前望了一眼,“日头起了,夫人不如先往亭子里去等着。我们等等展开细说。”
谢从安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又看了眼一旁的曾法书。
白莲花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好像在学良狐狸,看着就十分的欠揍。
这两人当是有话要说,故意要把她安排走。
前头的凉亭里,颜子骞也是一副覆手恭候的模样。谢从安顺从离去,却难掩心急,小跑几步,期间不忘回头。
那两人的确在说话,可是曾法书的一双眼睛却盯着她这里,应得十分随意。她脚下刻意放慢,磨蹭着坐下倒了杯茶,那两个后脚就也到了。
看着他们三人互相行礼,谢从安冒出一句:“你们就这么不熟?”又吐槽道:“累不累啊?”
“累!累死了!”曾法书说完直接放下手里的折扇,坐下叹了口气,“可我现在是颜氏义子,你猜我有没有些身不由己呢?”
颜子骞最是清楚这一日夜里曾法书都经历了什么。“他在你的大婚之日身着白色,被父亲念的厉害。”
谢从安后知后觉的将曾法书仔细打量了一回。
之前那些浮夸的装饰都不见了。一身灰袍低调的要命,玉带缠腰,也是副长安城惯见的君子打扮。
“放心,还是帅的!”她翘起唇角,抬手拍了拍他,眉目狡黠,觉察到他身上忍无可忍的那股子叛逆,实在又开心的忍不住,“妹子以茶代酒跟你道歉了。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哈哈哈……”
颜子骞也是跟着笑,又给他二人添了茶水,“方才看你们聊得热络,是在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谢从安翻个白眼,将方才的几句话说了一回,又问:“那琉弘馆吃人,这官场上既是全都知道又不查问,会不会我们追下去,还是落在幕后之人的手里,最终得一个不了了之?”
“十有八九。”曾法书点头,“长安自来官官相护。那地方虽然腌臜,但是去的人也不少。什么图新鲜的、猎奇的,不过都转为后头的暗巷来往,前头看不见罢了。谁能跟那三个傻子似的呢。”
作为一个曾在风月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人,他的这些话自然可信。
颜子骞不明前事,只瞧见谢从安沉默便安慰她道:“绥宁不必担心。父亲昨夜已经去信顺天府,又亲往兰台查看了不少的古书旧集。多亏郑兄处理得当,将那三人押送至顺天府大牢,又将他们的身份并入了琉弘馆,安了个违法买卖的名头,不然此次……就要凶险许多。”
谢从安瞬间听了个明白,心中的那块大石也轰然落地,后知后觉自己这一夜睡过了多少事,再想起方才一回来就跟那位老父亲吵架,实是不该了。
她将三人看了几眼,小声道:“我也不想管他们查什么案,又怎么查。但是,会不会到了最后还是要被问责啊?毕竟,他们要是没错,我就有错了。”
曾法书脸上的笑意难忍,显然已看穿了她的心思,一副我就不该信你的样子撇开眼去。
接收到信号的人终于开口了。“夫人想要如何?”
谢从安眨了眨眼,分别看过了三人的脸色才试探道:“我能继续插手吗?”
她唯独盯着郑合宜,分明是在等一个首肯。
曾法书一脸嫌弃道:“说不能你会听吗?别装了。直说就是。我也一起帮忙。”又说一句:“早看那地方不顺眼了。”
谢从安已经觉察这朵白莲对自己的态度变了许多。可是见他这样直白的要帮自己,不免又担心是不是良王的计谋,陷入了不想放弃机会为民除害的纠结中。
颜子骞也以为谢从安会欣然同意,没想到她默了半晌才道:“我觉得,你还是留在颜府吧。好好听训,学着做个贵公子,将从前的荒唐都收一收。”
曾法书对这个答复也是意外,脱口道:“你怎么不在这儿待着?同意嫁出去还不是为了方便逃跑?”
突然被说破心思,谢从安急得上手去抓他,“闭嘴。”
眼看着二人打闹起来,颜子骞转向郑合宜低声道:“如之兄应当清楚她的脾气。这样好的机会,为何不直言相告,将过往之事揭开?”
郑合宜却只是沉默以对。
颜子骞好心提醒道:“她此次回来,心境早已不复从前,不论如何盘算,总是不愿示人的多,若你也……”对上了郑合宜的眼神,又顿了顿,“我并非对她了解,只是……若你等等有机会见到她在府上住的院子,自然就会明白。”又补了一句:“我只是不忍她再这般辛苦……”
*
今日只是个回门小宴,颜府的男丁来的倒是比平日里的家宴都齐。
看着那群纷纷上前与郑合宜劝酒的人,谢从安啧了一声。
若不是这种场景的提醒,她还真忘了此人现在在长安城里可是如日中天,炙手可热。
方才拒绝曾法书是不想再被良王盯梢,可是冷不防被说破心事,又觉得尴尬的要死。
其实借着成婚逃跑的事情她是真的想过,暗中调查太子的目的毕竟也更安全一点,可是一想到那几个才来跟着她的丫头,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席间都是些油腻之物,唯独那个冰甜酒有些清爽。谢从安喝完了自己的,又去拿郑合宜的,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帮忙,却将那酒碗直接翻在了她袖上。
红色最怕酒污。
谢从安瞥了眼身旁已经退后认错的人,借口更衣,起身告退。
今日未带丫头回来,被支来伺候她的还是那个熟人。
谢从安一见就觉得红红这丫头似有心事,此时也好借机将人领回院子里细问。
门一关上,她便喝停了忙着找衣衫的人。
“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隐瞒,不要耽搁。”
红红一脸的哭相,几乎要忍不住了,那双手又是用力攥到发白。
谢从安只能用回老法子,站起身来,作势要走,“我也没什么耐心,你不说便罢了。”
身后扑通一声,又是跪在了地上。
红红开口道:“七姑娘若当真有怜惜之意,便去与姑爷好生求情,救救暮雪吧。”
“求他?那不如你去?”谢从安随口甩出一句,见了她那小心的神色,又觉得不妥,退回坐下道:“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