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房很大,中间又拉了一道布帘隔成两部分,前半部分放着桌椅铜镜,后半部分靠墙摆着道具服饰。冷侵晴急速扫视房内摆设随小玉来到一堆服饰后面。
“你是谁?混进后台想做什么?”小玉拉开旁边一个大立柜,捡出一条裤子扔给冷侵晴,一边用近乎唇语的声音问道。
“我是李捕头的人!我听他提过你。”冷侵晴往柜门里躲了躲,自袖中摸出一支令箭塞进裤脚,随手将这只裤脚塞她手上。
“你这裤子可是带衬的,里外都得缝,还有,你瞧,这裤管上两朵牡丹可是对称的,缝补时可得花心思,否则呀,对不齐!”她牵开裤脚露出令箭给小玉瞧,一边警觉地四下张望,口里说着,“这般麻烦,得再加五颗玉珠才行!”
“行,行,你说多少就多少,赶紧给我补!”小玉将手中裤管摔回冷侵晴手中,顺势紧紧握住她手,“你们终于来了!刚子,就是那人熊他可还好?”
“很好!”冷侵晴警惕地四下扫视,轻轻说道,“眼下不是聊天时,快带我去找那些孩子!”
“桶里究竟是不是孩子,我也不是十有分把握。”小玉面上一缕愁容稍纵即逝,急切地说道,“约五日前,我起来上夜,忽觉腹中饥饿,便摸到厨房想找点吃食,刚揭开锅盖,干爹便来了,我只好跳进米缸。
没想到,干爹竟也是来偷吃食的,他包了十几个馒头和桔子转身离去。好奇的我悄悄追过去,发现他进了储物间,我不敢进去,在外面偷偷站了一会儿,听到他说,‘你们听话,过几日便放你们出来,若是哭闹不依,就活活饿死你们,再丢去喂狗!’我心中害怕,不等他出来,就急急离去。我……”
她停下来喘气,面上满是忐忑和忧伤。
“我都知道,李捕头全与我说了!小玉,你做得对!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一试!”冷侵晴轻轻握住她手,目光坚定,“那几个木桶在哪里?”
“后面。”小玉指了指身后,“内里还有一间用铁丝网加厚麻布隔成的小间,只有一个门,常年锁着,里面堆放着贵重物品。”
通常马戏班的戏房,是用一块大布在大棚内表演区后面隔出一块空间即可。
不想,李家班竟格外讲究,戏房分内外两进,此间左进右出为演员化妆休息用的仅是外间!
冷侵晴心下更觉李家班可疑,尤其是那锁着的内间!
“得想法子弄到钥匙。”冷侵晴。
“我早配了钥匙。”小玉说道,“不过,那儿一直有人暗中盯着,只要有人靠近,便会突然有人过来拦阻,我曾试过。”
“暗中盯梢?也就是说,你也不知今日谁是那个守门人?也不知他躲在何处监视那扇门”
“原本是的。不过……”小玉顿了一下,“依方才情形来看,那无故跳出的杨妈很有嫌疑。如今她不在,不如我们冒险一试?我先去!”
她说着,转身便要走,却被冷侵晴一把拉住,“诶,你还没给钱呢?给钱给钱!”
“补条裤子花了肉价,我不得好好试试呀?你等我试过了再说。”小玉回头直冲她使眼色,悄声道,“通道没人,你让我过去!”
“好,我让你试!”冷侵晴凶巴巴一放手,小玉脚下没刹住直冲过去“噗通”栽倒在那后间门口,她手顺着门往上摸直摸到门上锁头这才就势力站起,也就在这时,自戏房里急匆匆奔出一个人,干瘪瘦小,面色腊黄,正是杨妈家汉子,李南全。
“哎呦,小玉,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别动!我来扶你,让三叔看看伤到哪里了?”
“谢三叔!”小玉只得抓着他手站起来,随他往戏房走,甫一进去,冷侵晴一掌击在李南全后脖子上,他顿时如木头人般不能动弹。
“走!”
她冲小玉说道,同时手掌一推,将面上寒冰覆盖的李南全推至角落,顺手扯下一件袍子裹住他,转身正要出去,却听背后“啪嗒”一声,李南全后面的佛龛绣画竟然缩了进去,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出入的门洞!
暗门!冷侵晴大吃一惊,这方寸之地竟有机关!
“小玉!”她叫声小玉,索性推着李南全进了里间。
里间不大,但相比拥挤的前戏房显得尤为空荡,只在中间停着一辆马车,车门紧闭,上面又是一把铁锁。
“这就是那辆神秘的马车,每次都走在最后。除去干爹和几位叔父,谁也不许靠近。干爹说,这车是用来装运新买进来的未经驯化的野兽用的。”小玉说道。
“这理由倒也成立。”冷侵晴走向靠近“鬼门道”那扇墙,将眼睛凑近门上一粒猫眼模样的珠子上,登时,门口景象一览无遗!
“所以我之前都信,直到得知人熊是刚子,我顿时对这车子起了疑心,可日日留心却始终无机会。”小玉叹口气,“五日前,在来往洪塘镇路上,我闹肚子途中下了车,老天开眼,让我看到了这一幕。”
当时画面是这样。狭窄的山间小路,一队马车经过,当最后一辆车经过时,迎面忽地跑来一头疯牛,眼看就要撞向马车,车夫只得下死力拉住缰绳,就这一瞬间,窗帘晃开,里面大木桶倒作一堆。
“啊!”
“哎哟!”
几声惊呼似乎隐隐随风口传出……
小玉脑袋‘嗡’地一声,尘土封的记忆开拉开了大门,恍惚中,她看到破败的老屋中,五六个被绑缚的孩童中,一个稍大点的男童与一个小小的女童被人拎出,塞进木桶丢在马车内……
十四岁的小玉是李南安养女,与十七岁的刚子是同一批被拐儿童,十年前,歹人采生折割时,她恰逢高烧不退因此侥幸躲过这一劫,过后李南安见她越长越水灵,便收她做义女。
她一直觉得很奇怪,人熊为何对她与对别人不同,特别维护她,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很复杂。
第一次护她,是她七岁那年,她带病训练,李南安不满意,拿鞭子抽她,人熊不顾一切撞向李南安,冲他呲牙咆哮,为此李南安将怒气发泄于他,将他狠狠抽打一顿,完了还关在黑屋饿饭。
这样的情节多了,小玉也对他心生感激,慢慢地也经常偷偷给他送吃的,就这样,两个孩子相濡以沫共同走过苦难童年。
去年岁末,戏班里的人喝得烂醉,她偷偷给人熊端来一盘饺子,这时一只大耗子闻香过来抢食,他左手一掌拍死耗子,右手下意识在她后背连拍三下,口里“哦哦哦”连声安抚。
熟悉的动作与声音让她想起童年的刚子。那是他们落在人贩子手里的第二天,关在破败的黑屋子里,一只耗子爬在她身上,她吓得浑身颤抖时,勇敢的刚子左手将它拍死,右手轻轻拍她后背。
她霍然扑上前,捧着他的眼睛细看,半晌颤抖地唤着,“刚子?”
她终于发现他右睫毛里有一颗黑痣,童年记忆刻骨铭心,他俩一起被塞进木桶运上马车,在车上她发起了高烧……
病愈后,已经很久了,可是却见不到同来的刚子,班主说,“没你运气好,他病死了!”
面对她情绪变化,人熊点头,眼里也滚出泪,继而指手划脚用形体语言倾述李南安的罪恶。
自此以后,她便留心李南安李南荣等马戏班里的头目们,在她发现李南安给木桶送馒头时,她便与刚子商议,由刚子逃出去报告官府,揭发马戏班的罪恶,拯救这些孩童和他们自己。
她借班主女儿的身份暗中打探上西平县城路线,暗中配上锁链钥匙与迷幻药,一切准务就绪。待第五日刚子表演,她在马的水里下药,刚子表演即将结束时,马发起狂来撞破篷布冲向外面……
当李捕头连夜来到马戏班,她知道刚子成功了。看到石飞燕被留下,她心中欢喜。留她在鬼道门当差,也是她给李南安出的主意。
看到戏房又混进一个冷侵晴,她猜也是来调查采生折割的,便暗中帮助。
事也至此,真相只待打开车箱即可大白,冷侵晴不再顾虑,她驱动内息,玄阴魄冰神功聚集掌中,只一握一拧,锁头便化成冰渣。
打开箱门,里面摆放着十个木桶,其中五个木桶,打开都是小孩,有两个已缺胳膊少腿,幸亏还有三个健全的不过是发着高烧,想来因为生病还未来得及折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