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这正是我家丢失的人熊,多谢李捕头!”
李南安正提着一壶热茶走向县令,一抬眼瞧见李捕头牵着人熊进来,急忙转身迎上前,劈手便想夺去。
“大胆!”李捕头胳膊肘一横,“此案尚未结案,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县太爷在那儿等着呢,咱们过去,请大人定夺!”
“小人该死!”他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一掌,求饶道,“李捕头,小人见到自家失窃之物一时心急失礼,还请大人海涵!”
“好说,好说!”李捕头打着哈哈,“李班主,咱俩也不是外人,我说你呀……”
说话间,两人来到县令面前,李南安点头哈腰给县令续上茶水,又喝令身后一壮婆子再去添些瓜果点心来,这才向县令禀明人熊之事。
“人熊,你既懂人言,想必李班主之言业已听明白,看来先前副班主所言属实,此处乃是你家,你便随他去罢。”县令接过李南安递过来的西瓜咬了一口,慢悠悠望向人熊。
“啊……呜!呜……”
人熊摇头摆手哀嚎,随后竟跪地抱着县令大腿不肯起身!
“李班主啊,这可有些难办!”县令见状,忽地便拉长脸,打起了官腔,“你说它是你家的,可它却不肯跟随你,你要本官如何信你?”
“禀告县太爷,此人熊先前十分惫懒,因此副班主对它严厉了些,它记仇这才不肯回戏班子。它的确是我们李家班的,我有凭证!”李南安说罢,揪住人熊颈间锁链,撕开锁上一角铁皮,“大人请瞧,此锁上有‘李家班’三个字,我家所有牲畜身上都有这么三个字,是我悄悄请人刻上去并加以掩盖,大人若不信,我全牵来给您验证!”
“李班主爽快,如此甚好!”县令微微颔首,随即煞有介事说道,“李班主,不是我不信你,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有些过程虽然繁琐可却无法省去!唉,只能有劳李班主了!”
“县太爷明察秋毫,是百姓之福,小人有生之年竟能参与县太爷查案,乃三生之幸也!”李南安赔笑道,一回身推了推身旁一个四十来岁的妖娆婆子,“还不快去,将那些下了场子的小东西们带过来给大人检查?只管杵在这里做甚么?”
“遵命!”那婆子扭着腰肢一阵风去了,旋即又扭着腰肢一阵风来,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一队猴、羊、虎、狗……
县令戴上眼镜撩起袍袖,亲自俯身一一仔细检查,很是敬业!
而冷侵晴此时,早已趁乱扔掉外衣,随便挽了个民妇发髻,又往脸上胡乱涂了些庸脂俗粉,扮作精明的市井中年妇女溜至“鬼门道”下。(鬼门道即通向后台的通道)
一抬头便见石飞燕满脸肃穆,在前通道口来回踱着方步,偶尔躲在一侧扯长脖子看台上表演。
她此刻身份乃李捕头表弟,一位疯狂票友,正在通道口维持秩序,谨防闲杂人口出入后台。
李捕头说,他表弟自幼十分迷恋马戏,求李南安给安排个打杂跑腿的差使,让他在马戏班里过下戏瘾。
李南安没法拒绝,便安排她在“鬼门道”道口当差。
这一切自然来自冷侵晴筹谋,见石飞燕已按计划行事,她一个箭步急蹿过去,躬身行礼,一边低头说道:“这位小哥,我是东城裁缝铺张裁缝,里面有一位师傅请我前来修理戏服,烦劳让我进去?”
“……哦?哦!”石飞燕起先并未察觉是她,但觉声音熟悉,不觉用力盯了一眼,只见冷侵晴唇瓣一勾轻轻挤了下眼睛,她顿然醒悟,一把拽起冷侵晴胳膊便往里冲,口里怨道,“你怎么才来?快,快!这边都等急了!马上该他上场了!”
石飞燕拽着她心急火烧往里走,却不防通道后冒出一个人,拦住二人,“且慢!我说李捕头表弟,是谁请的这位裁缝来修戏服?咱们的戏服,演出前,可不是件件都检查过?”
“我才来,哪能人人叫出名字?”石飞燕横了眼来人,是个面大如斗,嘴如水盆,腰如水桶的壮婆子,似乎是李南安面前的红人。
“你们戏班里的事儿我哪清楚?”不过,石飞燕丝毫不怯场,她口气强硬地说道,
“反正我方才当差时,有个人急急跑出来要我去帮他请个裁缝来救急。我也懒得跑,这底下看戏的多是乡里乡亲,我随便抓了个人,央他去给我请了一个来!”
“有个人?”那婆子皮笑肉不笑,又问道,“李捕头表弟呀,这究竟是个男人呢,还是个女人?”
“我,我没看清,方才那边不是闹哄哄的?听说县太爷在断案呢,我不是也往那边瞧热闹不是?”石飞燕轻描淡写答道。
“没看清?”那壮婆子又是扯皮扯肉地干笑两声说道,“这男声女声,只需一听便知……”
“这位小哥,这生意我不做了!你找别人去吧!”
不等石飞燕说话,冷侵晴摆了摆手扭身要走,口里拉腔作调直念叨着,“既做不得主便莫要来请人!耽误我发财不说,还被人当成贼在此审着,传出去,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张裁缝对你们马戏班怎么了,怎么了……呸,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诶,你别走!说什么呢?站住!”
正在此时,自戏房(演员休息化妆处)里走出一位红衣姑娘,正是表演吊小辫的那位姑娘,她一把拉住冷侵晴,手往腰上一叉,嚷道:“你方才说谁做不得主?你这裁缝我还就请定了!”
“小玉姑娘,”壮婆子闻听此言,霎时间脸上闪过几丝尴尬,她
赔笑问道,“莫非这裁缝是你……”
“是我请来的!”小玉脸板得像雕塑,正眼也没瞧她,“怎么!杨妈,我方才不小心裤裆拉开了,请个裁缝来修一下还得请示您老人家?您老人家何时当上管家了?我竟不知!要不,一会儿子上台,我就穿着那开裆裤上场,只要干爹不嫌丢了李家班这脸面,我倒没意见!呵呵,谁不知开裆裤好,凉快呀!”
“小玉姑奶奶,快别说了!”壮婆子拱手作揖,“都是老身的错,老身这张破嘴呀,总是欠打!”
她说着,装模作样在脸上抽打了几下,却不走,冷侵晴凤眸一眯,转身再次要走。
“我好歹也是东城有名的张裁缝,对我来说时间便是钱呐!”她掐起手指算了算,掷地有声地说道,“一寸光阴一寸金,今儿,我无故在此耽误了多少时辰?这要再按原先的价我可不干了,得加价。嗯,一针再加十颗玉珠!若不依,我就走了!”
“你!你这,不是讹人嘛……”小玉急了,再次扯住冷侵晴,一边回头望向壮婆子,恨道,“杨妈,今儿这祸可是你惹出来的,那多出来的钱你得赔给我!”
“哎哟,我的小祖宗,我,我哪里有这闲钱!”壮婆子一听绷不住了,便想借机开溜。
“杨妈,可找到你了。那边班主火烧眉毛,你倒好,躲在此偷懒!快,快跟我走!”
也是巧了,偏这时一个伙计急匆匆自看台下跑来,扯住她就往台下跑。
“慢着!她还欠我钱呢!”小玉双手张开拦住他们自是不放。
“哎呀,小玉姑娘,那边有个贵客,据县太爷说,是梅州巡抚老爷的公子,他看上咱家人熊,要买下。你说班主哪里肯?”
伙计急得抓耳挠腮,“可又推辞不得,谁不知道咱们李家班就这杨妈嘴巧?平素死的能说成活的,班主指望她三寸不烂之舌去拒了那位老爷!”
“哎呀呀,这要是误了班主大事可不好!”壮婆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也不礼让小玉了,推开她就跑。倒是那小伙计匆匆对她行了个拱手礼,道声,“玉姑娘见谅!”才随后追去。
壮婆子一口气跑到贵宾席,便见先前县令身旁,那位身着华服却身形瘦小,只顾沉着脸看戏极其低调的公子口气强势地说道,“强扭的瓜不甜,它既不愿跟随那班主,大人何必判给他?卖给我便完了!”
“这,这可不行!”班主急了。
“怎么不行?”县令面色一冷,“只管开价来,人梅州巡抚公子,不差钱!你呀,人家公子瞧上你家人熊是你的造化!”
“不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班主语无伦次。
“大人,我家班主不会说话,他不是这个意思……”壮婆子扭着水桶腰,扯起满脸肉,堆起千般笑,一步三摇晃了过去。
——
看台下县令与米粒拖住李家班一任头目,看台上,冷侵晴随小玉走进戏房,闪在一堆服饰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