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如烟不可置信一般睁大眼睛,看着底下表情如丧考妣的小德子。
“不是你?”
小德子眼泪登时就掉下来了……憋屈的!
德公公这辈子都没被这样冤枉过,天杀的太后老妖婆,真真是害人!
他就说怎么毓嫔不跟他玩了呢,竟是着了老妖婆的道。
“娘娘明鉴啊,那都是太后的奸计,那日您听到的声音,压根儿就是模仿了奴才声儿的太后的人,那些话也都是太后吩咐的,正是为了离间您和皇上间的情深义浓啊——”他抹了把眼泪,尖着嗓子开口,“皇上何等圣明,前朝的事哪是奴才一个奴才能看透的呢,更遑论评头论足出言不逊……奴才何等忠心,皇上喜欢的人,奴才尊着敬着都来不及,哪还就上赶着踩?奴才是那背后说三道四的缺心眼的人么……”
小德子痛哭流涕一番话可谓诚心至极,赵玉楼更是转头颇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很明显是被他最后几句话说高兴了。
正在此时,方才跟在小德子后头被抬进来的一个浑身脏污还带着血迹的小太监在被刘安踹了一下后,深喘着气压着嗓音开口说了一句话,正正与小德子的声音分毫不差!
而小德子在听到他说话后,更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表情狠毒极了。
若非眼下在御前,只怕他毫不犹豫会扑上去剥了他的皮!
天杀的狗东西,敢叫德公公背黑锅!!
沈如烟目瞪口呆,似乎被眼前这一幕惊的不轻。
她知道京中善口技者虽说不多,却也绝对不算稀有,可她没想到看似无害且毫无反击之力的太后手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人才。
她更没想到光天化日——在乾清宫,赵玉楼的地方,竟还有这样艺高人胆大的,干的还是这样的要命事。
她忽地想起太后意味深长的那句话——哀家清楚,你不会再接受皇帝了。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她早算准了自己的心思。
从寿宴前她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很显然,她将人心拿捏的极其准,自己甚至在还没见到小德子亲口所言,只听声就信了一半。
在那番语气、停顿以及性格都拿捏的极其到位的话下,她从未想过这是旁人布局的可能性。
因为要走那条路本就是她临时起意,没有人刻意诱导,且那里本就有人在说话,只是在她走到拐角处后,声音才清晰了起来,一切自然至极,而太后也极其准确的在利用赵玉楼与太傅间的博弈,以及自己藏一半露一半的性子里,精准拿捏了她的所有心态以及可能会出现的念头。
她喜欢赵玉楼,但并不完全信任他。
太后显然将她调查的很清楚,以她这个段位的,在自己的处事手法甚至只言片语中提取最关键有效的信息,继而推测了解她这个人,对太后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她甚至可能早就算准了自己的纠结伤怀,那段时日的煎熬挣扎,然后在寿宴上用那场并不高明的手段,却叫她彻底心冷。
正如太后所言,这一个月的失宠失意,她日日夜夜都受着,而“教训”过自己后,她却也并不放心自己这个影响赵玉楼的变数再活着,甚至有丝毫“藕断丝连”的可能。
她必要斩草除根。
所以在自己受了教训,而太后也确定自己大限将至后,便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暗桩棋子,准备带着她一起上路。
从结果来看,她显然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毫无退路可言,事实上她也的确做到了。
她当真命悬一线,但凡赵玉楼晚来半步,太后就真的成功了。
这女人……
能在被赵玉楼拔了爪牙卸了臂膀后依旧蛰伏多年,还藏有如此势力……实在可怕。
这就是宫斗冠军的水平吗?
小德子还跪在下头,委屈又憋闷的解释着:“奴才那日……是真的在找金海棠珠花步摇,那天杀的狗东西压根儿就不是奴才啊……”
看着他悲愤的眼神,沈如烟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
这时,赵玉楼又沉声开口:“因着今日费心谋划,太后的暗桩许多都暴露了,之前西侧殿失火一事……许与她有关。”
“……太后叫人放的火?”沈如烟面露诧异。
“正在查,不过八九不离十了。”赵玉楼眼神更暗几分,深不见底,“今日这样死,实在便宜她!”
不知不觉间,沈如烟已经冷汗涔涔,后背都有些湿了。
——任谁知道自己被人这样盯着,时时算计着怎么叫她丧命,只怕都没法冷静。
一年前……太后就想着要怎么搞死她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可一年前……太后为何要杀我?”她的威胁还没大到这地步吧?
赵玉楼挥手叫他们下去,转而眯着眼睛,幽幽盯着她:“还有件事没掰扯清楚。”
“什么事?”
“你那夜说,朕是因为于火中救你,解了幼时心结,才对你万般荣宠……”他声音意味不明,眼神却颇为认真,“是这个意思吧?”
“……不是吗?”
“沈如烟,你瞎么?”赵玉楼语气陡然转凉,眼神也变得不善。
“……你怎么还骂人呢?”沈如烟不明所以,蹙眉开口。
赵玉楼面上隐隐带了几分冷笑:“在你之前,受宠三年的丽妃,朕对她如何,对你如何,你心里真没点数?”
“那不是因为我比丽妃讨人喜欢吗?”沈如烟睁大眼睛,反问道。
她是真的发自内心这么认为的,但凡丽妃智商稍微上线点,她觉得自己的圣宠都不会来的那样容易。
赵玉楼气笑了,一把掐上她的脸:“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是吗?”
“上御撵,进御书房,光明正大参政……你嫌长春宫养不尽你最爱的海棠,朕腾空了御花园为你种海棠,你喜欢位份权势,朕叫你成为大周后宫晋位最快的嫔妃,护你在后宫横着走,你念着家族,朕费尽心思为你父兄铺路……若非在意你喜怒哀乐,朕闲得慌做这些?”
“朕因你解开心结不假,可你觉得……朕便是个见着火就往里扑,不论是人是鬼都拼命去救的蠢货?”赵玉楼缓了一口气。
活了二十八年,即便幼时阴影当真有影响,他也不至于见着火就失态,甚至他亲弟弟就是被他眼也不眨的这么烧了全家的。
而那夜他失态,无非是与幼时的场景都重合了。
一样的滔天大火,里头躺着的……他最在意的人。
那时他没有能力救母妃,可在二十六年后,他却并未叫所爱之人再次湮没于火中。
从前他时有梦魇,梦里总是那场大火,而他次次都在重复着眼睁睁看着母妃被烧死的结局,可在救了沈如烟后,他的梦里终于有了旁的东西。
不是绝望凄厉,不是死气沉沉,而是鲜活而明艳的如花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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