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
张仵作跪倒在地,神情慌乱道:“大人,小人就是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一家老少着想,如此大案怎敢马虎大意。”
“起来,你再叙述一遍尸检验状上的内容。”
“是,大人。”
张仵作起身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经检验,赵府上下十三具尸体死状相同,脖颈处有一道深紫色的环状勒痕,且交于颈后,周身上下并无无其他伤口,用银针探喉未见变色,故确系为勒死所致。”
沈文俊冷哼一声:“勒痕确实能证明死者是生前被人勒死,但十三具尸体眼闭唇开,双手十指松散,舌不抵齿,并无挣扎迹象,这说明什么?”
张仵作闻言一怔,连忙仔细验看了几具尸体,当他撬开死者的牙齿,再看过双手后,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双眼空洞,面如死灰。
沈文俊走到张仵作面前,沉声道:“是你能力不足?还是有意隐瞒?”
张仵作趴在地上连连叩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大人,吓死小人也不敢隐瞒,小人在青冈县任仵作三十余年,一直兢兢业业,临秋末尾却出了差错。”
海傲天虽不知这其中的缘由,但也猜到出了大事,连忙上前施礼:“大人,这?”
沈文俊扭头看了看海傲天:“赵义全家是被歹人下药,昏迷后被勒死的。”
海傲天闻言大惊,错验死状可是掉头之罪,就连当时负责监督验尸的王知县和他都难逃干系,从张仵作的反应来看,沈文俊说的应该是真的。
“大人!张仵作在县衙公干已经三十四年,确实不曾出过一次差错,况且...况且此案尚未结案,也没有上报刑部复核,您看这次?”
海傲天怎么想的,沈文俊会不知道,他正色道:“刑狱审勘是刑部和大理寺的权责,巡检司此次只为弑炼而来。”
倒不是沈文俊有意帮忙遮掩,而是事出有因。
其一,巡检司无权干涉县衙官府断案。其二,从与张仵作的对话中,判断出他并非有意隐瞒案情。其三,赵府一案绝对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青冈的水深着呢。
沈文俊此言一出,海傲天长出一口气,连张仵作的脸色也恢复了几分。
“大人,下一步怎么办?”
沈文俊伸了个懒腰,顺着窗户看了看:“午时将近,听闻青冈的桂花酿,甜而不腻,香气四溢,虽未入名酒之列,但却有名酒之实。”
既然海傲天想岔开话题,沈文俊便顺水推舟。
庆安府,东酒库新月楼,为官办十三酒库之一,归户部点检所管理,酒客多为朝廷官吏、王族后人,普通人是难以入内的。
“琉璃杯深琥珀浓,新翻曲调声摩空。”
一身便装的姜焕臣此时正在新月楼雅座,微闭双目摇头晃脑听着小曲,一旁站立着浓妆艳抹的酒妓,端着银质酒器小心地伺候着。
名伶戏子一曲唱罢,新月楼内顿时掌声雷动。
“姜大人!我家老爷请您到雅间一叙。”
姜焕臣眼皮一抬,见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抱拳当胸面带笑容看着自己。
“你家老爷是何人呀?”
“光禄少卿张友德。”
姜焕臣微蹙眉头,犹豫再三后,起身跟着管家上了二楼。
挺着草包肚子的张友德,见珠帘挑起,姜焕臣走进雅间,便笑呵呵地起身相迎:“姜兄,请入座。”
姜焕臣看着满桌子珍馐,提不起一点胃口:“张大人,找我有事?”
张友德端起酒壶给姜焕臣面前的酒杯倒满:“姜兄身为靖安三司主事之一,何事让你愁眉不展?”
姜焕臣冷哼一声:“三司主事不过是鹰犬罢了。”
张友德“哈哈”一笑:“姜兄,还在为南宫羽的事生气?”
“岂敢!”
张友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姜兄,之所以让你暂时放过南宫羽,是没有料到皇城司的周恕会横插一杠。”
周恕突然出手,同样也出乎姜焕臣的预料,他虽然猜到二人之间必然达成某种协议,但内容是什么就不得而知。
张友德看着沉思不语的姜焕臣,嘴角微微上扬,端起酒壶自斟了一杯,自语道:“三司之间势如水火,周恕此举耐人寻味。”
姜焕臣猛然眼前一亮,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张友德不但成功的转移了话题,而且还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张大人身为光禄少卿,为何对三司之事如此上心。”
张友德讳莫如深道:“姜大人,有些事你可以不知道,但有些事你必须知道。”
“什么事?”
“周恕此人无利不起早,他不会平白无故出手,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姜兄,请想!南宫羽拿什么来还才合适?一旦皇城司和巡检司联合起来,这矛头又会指向谁?”
姜焕臣岂会想不到这一层,他现在懊恼的是,当下已成骑虎之势,南宫羽和周恕不得不防,二对一全无胜算,兵部尚在复权中,自己也只能依附张友德背后之人。
“想必张大人已经为本官想好对策了。”
姜焕臣能从一名校尉做到正三品提举,三司主事之一,岂是碌碌之辈,他清楚在情势复杂的时候,“变则通,通则久”,只有这样,才能够平稳地化险为夷。
张友德似笑非笑再次端起酒杯,这次姜焕臣选择与他碰杯,二人共同饮下。
“青冈县锦玉茶坊老板赵义是我故友,六日前,他一家十三口惨遭灭门,县衙总捕头海傲天在现场看到弑炼杀手文龙。”
说到此处,张友德狠狠拍了下桌子:“这群朝廷的通缉犯,来无影、去无踪,等抓到他们这案子要拖多久,既然凶手已定,请姜兄援手帮我了结此案。”
姜焕臣心道:前日,沈文俊带领十名安护卫出城,看方向正是前往青冈,原来那里发生了人命案,如果是弑炼杀手做下的,巡检司出头也属正常。
既然是故友,理应催促巡检司全力抓捕文龙,为何张友德要匆匆结案?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姜焕臣沉思片刻,开口道:“巡检司已经派沈文俊前往青冈彻查此案,职方司不好在介入。”
不好不等于不能,只不过姜焕臣不想被不明不白当枪使。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姜兄难道忘了,职方司也有督查城隍的职责,所执掌的军机卫乃是巡查缉捕的好手,这天赐的功劳,仁兄理应当仁不让。”
姜焕臣故作难色:“皇上已经下旨,令南宫羽查办弑炼一案,想介入此案,必须有一个适合的理由。”
张友德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推到姜焕臣面前:“姜兄,理由我替你找好了。”
一个时辰后,由二十人组成的军机卫马队开出职方司大门,除王崇身着锦袍官服外,其余众人一律黑色戎服,内衬软甲,旁牌横刀,斜跨黑漆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