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偏殿中回荡着周恕不屑的笑声。
“你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他们不遗余力地清洗巡检司是为了什么?”
“你说为了什么?”周恕饶有兴致的反问道。
“安靖、巡捕、缉私、暗探、刺杀,他们感兴趣的只有缉私。”
南宫羽此言正中周恕的七寸,他停止了笑声,茶碗递到嘴边,却迟迟未饮中,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眉头几乎皱到了一起。
“拉上本官下棋,你以何为赌注?”
南宫羽目光凛然:“赌注就是卑职的性命!”
周恕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本官把你卖了?
南宫羽的额头已渗出汗水,周恕喜怒无常,他的话绝不能当成玩笑来听,多少朝中大臣就因为他的一句玩笑,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和性命。
南宫羽双手抱拳:“钱财怎比得上大人的前程,陶宗安如果出任巡检使,受益的是谁大人自然清楚。”
“从青冈县到都城,庆丰商号畅通无阻,你能做到吗?”
“我的底线是只准走茶叶。”
南宫羽的语气异常坚定。
“啪!”周恕猛的一拍桌案,朗声道:“好!本官就陪你赌上一局。”
庆安府,孝仁坊内的职方司,为兵部四司之一,掌管地志、督查城隍、缉捕和镇戍,同时为对内情报机构。
此时的职方司二堂,两位中年男人坐在圆背交椅上,二人皆是头戴直脚幞头,身着绯色曲领大袖山水官服,腰间黑银饰的革带。
不同的是左侧座位上的男人佩戴方心曲领白罗饰件,让人一看便知他是朝廷的三品命官,而方心曲领是告诫官员恪尽职守君臣之礼、安分守己、不可异心。
身材胖大的男人倾诉衷肠后,品了一口“嫩蕊”,鲜醇嫩香的滋味似乎无法舒展他紧锁的眉头:“姜大人,既然南宫羽再次逃脱,就放过他吧。”
佩戴方心曲领的男人冷哼一声:“张大人,你说的轻巧,南宫羽是何人?朝廷的四品命官,安护卫指挥使,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放过他?放虎归山必要伤人,到时候让他把这笔账算到我们职方司头上。”
被称为姜大人的正是职方司提举姜焕臣,而那位张大人则是光禄寺少卿张友德。
重伤的南宫羽竟然从王崇手里逃走两次,这几乎让姜焕臣的颜面扫地,盛怒之下,他已经下令全体军机卫出动,三天之内务必将南宫羽缉拿归案。
表面上看姜焕臣如此大动干戈,是为了找回面子,毕竟他是靖安三司主事之一,但在张友德看来这似乎有点欲盖弥彰。
张友德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脸上则不动声色:“姜大人,算上这次,南宫羽已经从王崇手里逃脱三次了。”
“麒麟山那次不能算在王崇头上,毕竟他当时没有接到海捕公文。”
张友德心中冷哼一声,沉声道:“军机卫,军中健者,装备精良,以一敌十。有些人听风就是雨,说王崇截下传达海捕公文的驿卒,在巡防衙交接时不上枷锁,围捕时带的都是新兵,这些都是他故意而为之,目的是协助南宫羽逃脱。”
说到此处,张友德偷瞄一眼面沉似水的姜焕臣,话锋一转:“当然了,本官是不相信一个都总管敢如此行事,必定是别有用心之人在中间挑唆。”
张友德的话释放出两个信号,一是身为光禄少卿对职方司的事了如指掌,这其中的缘由不言而喻,二是王崇这么做是受人指使,至于受谁的指使大家心照不宣。
姜焕臣闻言拍案而起:“王崇竟敢如此行事,我必将他拿下,送至提刑司治罪。”
张友德看着故作姿态的姜焕臣真想补上一刀,但事关大局,他只能摆摆手,劝道:“本官已经说了,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不可当真。”
姜焕臣借坡下驴重新落座:“职方司有靖安都城的职责,此时要我收回军令,难免授人以柄,况且现在盛传军机卫与弑炼杀手勾结,我必须抓住南宫羽以示清白。”
敲打完后姿态就摆正了,现在就是价码问题,军机卫全员出动是要给工钱的,这点张友德心里很清楚。
“仁兄请看,这就是撤回军机卫的堂令。”
张友德从怀中掏出澄心堂纸放在茶桌上,推到姜焕臣面前。
姜焕臣连瞧都没瞧,便眯缝起眼睛,一个掌酒醴膳羞的怎么能拿到兵部的堂令,必是礼单无疑,但却不知分量如何。
“职方司隶属兵部,光禄寺的堂令在这里可不好使。”
张友德心里已经把姜焕臣祖宗八代问候一遍,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无奈上头有人想拉拢这位主事,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说道:“这可是运合茶肆的房契。”
茶叶禁止民间私自贩卖,贩茶需要获得朝廷的茶引,有茶引的茶肆那个不是用权、钱堆出来的。运合茶肆就是其中之一,所贩卖的运合片茶不敢说极品,也属上品。
一个光禄少卿竟然拥有运合茶肆的房契,这让姜焕臣心里不断地画魂,他端起茶碗浅浅地饮上一口,放下茶杯后依然没有去接。
南宫羽有没有勾结弑炼刺杀林大人,这点姜焕臣非常清楚,不然他也不会让王崇拦住发下公文的驿卒,又接二连三放水,朝堂深似海,他必须留一手。
仅仅撤回军机卫这么大的手笔吗?这里面是否还隐藏其他的秘密,现在是三司争权,一招走错满盘皆输,不得不慎之又慎。
姜焕臣的顾虑张友德自然看在眼里,他理了理官服,不紧不慢地把手再次伸入怀中,掏出一块金质腰牌轻轻放在房契上。
“你看这块腰牌够不够份量,能不能打消你的顾虑。”
金质腰牌,亲王和二品以上的朝廷大员才能佩戴。
当姜焕臣看清金质腰牌上刻的字,终于明白一个光禄少卿为什么拥有运合茶肆的房契,张友德不过是替上面办差,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何尝不是别人的鹰犬。
姜焕臣这架子是端不住,冷汗也冒出来了,立即起身抱拳:“不知上面让姜某如何行事?”
张友德提了提草包肚子,手指挖了挖耳朵,不屑道:“姜大人好生健忘,干什么?我刚刚已经说了。”
“张大人放心,姜某这就下令撤回所有军机卫。”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金质腰牌的主人可以只手遮天,这道已经划出来,姜焕臣没有选择,只能沿着别人设计好的桥段走下去。
张友德知道姜焕臣并不是让自己放心,而是让金质腰牌的主人放心,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他心里竟然还生出三分鄙视,收起了腰牌,斜眼撇嘴。
“办好差事,大人依然是大人,办不好,嘿嘿!运合茶肆不但与你无缘,这兵部和职方司可不养废物。”
张友德甩着草包肚子,背着手,哼着小曲走出职方司,留下冷汗湿了前襟的姜焕臣楞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