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府,融和坊内的庆淮楼,表面是官府准许的正店酒楼,实际上却是茶商军在都城的秘密联络点,巡检司肩负缉私,怎能不知。
茶商军,私茶商贩群聚暴横,武装贩运,八大茶镇,三百茶行,十万茶工,渐有尾大不掉之势,沿途与地方官府勾结,畅通于王土各处。
南宫羽在一处酒楼前驻足,抬头看了看“庆淮楼”三字牌匾,见左右无人注意,压了压帽檐走进客栈。
“客官,住店?还是打尖?”伙计见来了买卖,立马笑容满面走过来。
“求路。”
伙计收起了笑容,横跨一步拦住南宫羽,眼露凶光,手慢慢伸向怀中。
南宫羽微微一笑:“在下是线上朋友,到此求见行老。”
伙计扭头看向柜台后的店家,见店家点头,便闪身把路让开,笑容重新挂回脸上,继续招呼其他宾客。
南宫羽径直走到柜台前,冲正在拨打算盘的店家一抱拳,低声道:“行老!”
“啪!”店家的手在拨打完一个算珠后停在半空,冷冰冰的面孔下,嘴角抽动了两下,旋即哈哈一笑:“这位公子,恕老朽眼拙,敢问您是那条线上的朋友?”
“八木子。”
店家再次上下打量南宫羽一番,面露疑惑:“贵号宝名是?”
南宫羽拱手道:“泾阳广平商号!”
店家眼前一亮,抱拳当胸:“公子里面请。”
南宫羽则跟着店家来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二人端坐后,店家把茶壶中陈茶倒掉,换上新茶,第一泡依然倒掉,第二泡倒进两只茶碗,一在盘内,一在盘外。
店家面露狡诈冲南宫羽道:“空子还是相家,总得露一手吧。”
南宫羽把盘外的茶碗移入盘内,捧碗看了看茶色,微微一笑,冲店家一让:“行老,晚辈只求生路,请了。”
说完,一饮而尽,闭目感受味蕾的撞击,面带愉悦,旋即睁开双眼赞道:“形如雀舌,明净清冽,雁荡山的龙湫茗果然名不虚传。”
“啪!”
茶碗落地四分五裂,南宫羽也在阵阵冷笑声中昏迷过去。
一盆凉水泼洒在南宫羽的脸上,水珠顺着脸庞、发髻滴落到地面上。
少时,他缓缓睁开双眼,一阵剧烈的头疼,让他不由得微皱双眉甩了甩头,想要拭去脸上的水渍,却发现身体已被绑在交椅上,耳边传来如洪钟之声。
“你明明看出茶水下了药,为何还要喝下?”
南宫羽苦笑道:“晚辈不喝,也见不到行老的真面目。”
“南宫羽,巡检司正四品指挥使,你与我们是冤家对头,你来庆淮楼不是求生路,而是求死路,把你交给官府,赏钱可以在都城内置办一处宅院。”
南宫羽拢目光看了看面前端坐的店家,胸有成竹道:“如果真想拿我换处宅院,此时我已在刑部大牢,行老既然手下留情,一定想弄清楚我为何到此。”
店家端起茶碗浅饮一口,眉毛一挑,冷声道:“从你踏入庆淮楼的那一刻,你的命就已经属于我了,茶商军与鹰抓孙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情谊,你有本钱吗?”
行老是五行八作在各地的头,能做到这个位置,心智岂是常人能比拟,南宫羽吃的饭还没有人家盐多,想掌握谈话的主动权,难度可想而知。
换做往日,以南宫羽巡检司指挥使的名头,手中的权力,店家必然高看三分。但现在,连性命都无法自己掌控的人,许下任何承诺都将成为空谈。
南宫羽微微一笑,牙缝中蹦出四个字。
“昌平染房。”
行老闻言眼中的震惊之色一闪而过,脸上也看不出半点波澜,但就是这稍纵即逝的神色转换,被南宫羽犀利的目光捕捉到。
行老端起茶碗送至嘴边,淡淡说道:“昌平染房与我何干?”
“每月初十、二十这两天,昌平染房必从外地运来刻丝,经新丰门、乐民巷、回马巷运至染房,货物卸下后,头目会到庆淮楼饮上一杯,实则为通报货物交割情况...”
“够了!”
行老厉声打断南宫羽,将手中的茶碗摔在地面上,脸色铁青,双眼杀机浮现。
这时,房门被推开,四名彪形大汉手持解腕尖刀走进房间,其中一人将刀架在南宫羽的脖颈上,望着行老等待命令。
“你敢威胁我!”
南宫羽语气平和道:“行老,晚辈要有此想法,何必等到今日?只是眼下的处境,我实在没有本钱与茶商军谈买卖,迫于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其实茶商军在庆安府存放私茶的地点,是南宫羽在来庆淮楼前张庆透露的,不然,负责缉私的巡检司早就抄了昌平染房,有了这个底牌才能逼行老就范。
行老犹如猛禽在观察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一脸镇定的南宫羽,良久,他挥了挥手,四名大汉深施一礼,转身走出房间。
行老不得不妥协,昌平染房是他一手建立的,也是凭借这个秘密据点,他在茶商军中名声大噪,被提拔到庆安行老这个位置,负责掌控都城九县的私茶买卖。
“说说你求的生路。”
你所在意的,都是别人的把柄。此时,谈话的主动权已然反转,行老脸色和语气不得不缓和一些。
“晚辈是想借助茶商军在都城的眼线,查清是谁对巡检司下的黑手?”
行老微微一怔:“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行老冷哼一声,从桌案上拿起一把解腕尖刀走到南宫羽面前,眼中闪现杀机,冷冷地说道:“你以为茶商军会相信鹰抓孙的话吗?”
右手一挥,寒光一闪,南宫羽身上的绑绳脱落到地面。
“但我相信你,因为你是南宫羽。以你的德行,怎么会和杀手勾结行刺御史中丞,这明显是有人在陷害你,看来这次巡检司的麻烦不小啊!”
南宫羽连忙起身抱拳施礼:“行老,晚辈...”
“且慢!”
行老的手按在南宫羽的双拳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换不得半两纹银的恭维话就不要说了,我只要一样东西。”
“请说!”
“路!你是生路,我是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