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黄土高原在两场春雨过后,匍匐了一冬的麦苗齐刷刷的拔节长高了,大地一片新绿,山坡上梯田麦埂边上,一棵棵杏树萌发出繁盛的粉红色花苞,树树粉黛娇红,一片烟笼氤氲,放眼看去山峁阡陌似一幅水墨丹青。
英梅的大姐英巧在55中学,跟我七哥和大姐竞芳是同学,这几年由于我们两家是老乡,经常会有来往,彼此之间已经很熟悉了。明天是周末,我跟梅子说“咱们去爬山吧,(我也学她妈妈叫他梅子了)。你看春天的白鹿原有多漂亮”,英梅说“我也正有此意,把我哥哥姐姐们都叫上,咱们一直爬到塬顶,我还从来没上去过呢”。我说“那太好了,把我哥哥姐姐也叫上,咱们浩浩荡荡地爬山”,英梅玩笑地说要不要打上一个旗子,我说“要啊,叫刘邓大军”,说完我们两个都嘿儿嘿儿笑了。
周日天气晴朗,曦光如晕,早上吃过饭,我们一行人背着军用水壶,早早就出发了。让我意外的是英梅的大哥英杰也来了,他没穿军装一身运动服潇洒自如,背着一个军用挎包,他跟我七哥的个子差不多,一米八几,我七哥是细高挑有点文弱,人家可魁梧壮实,黝黑的面堂英武端庄,跟他父亲很像。大家跟他打招呼后,他非常随和地说,“今天有好几个娘子军,我在前边带路,建华你在后边做收容”,七哥说好啊,英武说“那我干什么”?“你在中间帮她们爬坡上坎儿”英杰大哥说。“得令-----”,英武说完高兴地先跑了。
我们从10 号楼大水沟旁,经过小红楼后边上山,窄窄的小路开始有些陡峭,我们五个女孩拽着“得令”官英武的手,跳蹿上去,没走多远,坡道就缓慢多了,眼前一块儿块儿绿油油的麦田让山坡层次分明,上一个台地便是一段平路,上了几段台地以后,杏树就多起来,眼前满树的花骨朵红艳欲滴,先开的杏花粉白露蕊,有蜜蜂正嗡嗡地渲染着花事,我们几个女孩子都高兴地欢呼起来,太美了!太美了!
梅子说“这怎么办呢,也不能把这美景搬回家”,三姐说那咱就多看几眼呗。“我有办法留住这美景”,英杰大哥说着从军用挎包里,掏出来一个照相机,“哥,没想到你还藏着军事秘密”,快别啰嗦了,赶紧给我们照相。英梅和英巧说着拉过大姐三姐和我,在满树的杏花跟前,咔嚓咔嚓地照起来。大姐说“给你们几个男士也照几张吧”。英杰大哥说好,他把相机的光圈和快门都设定好,然后告诉大姐如何调焦。他们三个男孩子,照了一张,又跟我们大家一起和了个影。
我们一边欣赏美景,一边继续赶路,我和三姐跟大家说“带你们去一个农家小院看看”,他们说好啊。不一会功夫春芳家就到了,大黄狗汪汪地报告了主人,春芳出来高兴地让我们进院,我们坐在石头凳子上歇凉,春芳说“饿给尼们烧点费喝”,(我给你们烧点水喝)我说别忙活我们喝井水就很好,英梅和英巧看见辘轳也感觉很新奇,英武抢过去放辘轳下井,一桶清亮亮的井水提上来了,我说你们都尝尝,这水甜丝丝的是山泉。大家都抢着去喝,嗯-----好喝------好喝。这时候英杰大哥对着半边盖的土坯房咔嚓咔嚓地拍照,把大黄狗和窑洞都拍入镜头,他转身对我们说“你们看看,杏花压枝、翠竹掩映、鸡鸣狗吠、半边土房像不像一幅田园诗画,过来咱们在这儿合个影”,我们大家闻听都高兴地站在一起,咔嚓咔嚓把这一切都收入了镜头。七哥说“可能若干年后,就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了”。“可不是吗,真有这种可能”英巧说,“不是可能是肯定,那时候咱这照片就成历史文物了”英杰大哥说。
春芳从屋里出来端着一个筲箕,走到我们跟前把笼布掀开,哇------,又大又厚的两个饼,“尝尝饿们自己烙地锅盔”春芳说着,拿出一快儿块儿已经切成三角型的锅盔递给我们。原来这叫锅盔,第一次吃,感觉虽然有些干,但是不硬越嚼越香,“哎呀真好吃”英梅说,“这不是烙饼吗,为什么叫锅盔呢”英巧问,“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还是秦始皇灭春秋六国,打仗的时候发明的,这干粮带到路上过几个月也不会霉变”英杰大哥说。“那这饼是怎么做的呢”,大姐竞芳问,“我知道用锅烙的呗”英梅说,“你烙个试试,这么厚等烙熟早就糊成黑粑粑的了,你看人家这饼的颜色白里透黄的,看着就想吃”英武说。“饿们似用柴,小小地火慢慢炕熟地,面活地软硬也很重要”春芳说。“看见没,这里边有技术”英武说。
七哥说“还有一种饼,也是秦始皇打仗的时候发明的,煮一大锅羊肉汤,士兵们每人盛一大老碗,把饼掰成碎块泡进去,羊肉、葱花、香菜、粉丝绘在汤里,别提多好吃了”,听七哥说完我都要流口水了,春芳说那叫羊肉泡馍。三姐对春芳说“我明白了,难怪你们当地人都用大碗吃饭,一大老碗汤凉的慢。
大家吃饱喝足,谢过春芳,我们继续向上准备登顶。过了龙湾村,上边还有一个村子叫西张坡,从这个村子往上,坡度比较陡,我们拽着路边的茅草,在蜿蜒的小路上手脚并用。六七十度的陡坡上,长着很多高高的刺槐,槐花开的正旺,阵阵香气扑鼻而来。有人在前边喊------到了。低头弯腰的爬上来,已经大汗淋漓。突然眼前一片豁亮,原来山顶是一马平川,绿色的麦田向远方铺展开去,这简直就是大平原吗,怎么会这样,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爬山,原来只是上了一个六七百米高的台阶,又到达了另一个平地,“这就是陕西黄土高原典型的台塬构造,别小看,它一直绵延到南边的秦岭山”,英杰大哥手指着南山的方向说。“据说以前这里曾经还有白鹿出现过”英巧说。
站在塬顶,风掀动衣襟凉快了许多,从东到西绵亘数十里的“白鹿原”,像秦岭张开的臂膀护佑着西安市的宁静。
回望刚刚爬过的山坡,空工院的一片楼房缩小了很多,虽然没有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但视野宽阔了许多,巍峨的秦岭影影绰绰,脚下的灞河像一条白练蜿蜒着从东边流泄而下,滔滔的河水日夜不息地诉说着远古的秘密。
我想也许洪荒之初灞河水非常之大,我们脚下这里,树木繁茂野草葱郁,动物成群,有白鹿到河边饮水,于是这里就有了“白鹿原”这童话般的名字。
远望灞河对岸的骊山清晰可见,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杜牧的“山顶千门次第开,-------无人知是荔枝来”。成了骊山永远的故事。
我们转身向黄土塬深处走去,在田埂小路上碰见老乡打听,前边是什么地方,老乡说“再往前就是狄寨,狄寨前边不远还有荆峪沟,是条大河沟”,“那还有多远呐”,英武问,“20 多里吧”老乡说。“我可不去了累死了”,英梅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了,我也跟她一起坐下了。大姐说以后再去吧都走不动了。
在不远处的麦田里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土包,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咱们到那上边看看吧”,英巧提议说,三姐把我和英梅拉起来,沿着田埂走不远,就到了大土包跟前,上面长着荒草,底下散乱着很多灰色的瓦砾,英杰大哥捡起来几块,看了看说“这是汉代的瓦当,你们看这拱形圆头上的花纹,还有这瓦的形状------,没错,这应该是个汉代的墓葬,我听说过以前这里叫霸陵原,汉文帝的墓就在这附近,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以前这一片都叫灞上”。
疲惫的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都一瘸一拐的了,三姐说春芳几乎每天都要爬一次山,看来我们是缺乏锻炼。“得令官”英武掰了几根木棍,给我们几个女孩子杵着,下山时就能站稳了。
走在路上英杰大哥问我大姐竞芳“你下半年该考大学了吧”,大姐说“是啊,有机会我还想向你讨教,如何备战高考呢”。英杰大哥思忖了一下说:“这样吧,我那里有些复习资料,你先拿去看看,历史和语文知识有些需要死记硬背,时事政治可能跟我考试那时候不太一样,会有些变化。数、理、化、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问我”。“那敢情好”大姐说。
回到院里分手时,我说英梅今天玩的开心不,“当然开心了,以后找机会咱们再去”英梅说。英杰大哥对大姐说“哪天我把资料给你送去”,“可千万别送,你周一就要到学员队去住,哪有时间。下周日我到你家拿去”大姐说。“也是阿,我回去先找出来整理好”英杰大哥说。
回到家母亲看我们都累了,早早做好饭吃完我们就都轱辘到床上睡了。
周一大姐和七哥又要去纺织城上学了,那个年代国家供应我们每人每月4两油,父亲是干部也才一斤二两油。每次去学校大姐都让母亲给她多带些咸菜,这样就不买食堂的菜票,油票也就省下了。母亲把咸萝卜切成丝儿,还有冬天腌制的雪里红。装满两个罐头瓶,让大姐带上,然后把油票和粮票给七哥装好说“你是男孩子饭量大正在长身体,不能光吃咸菜食堂的菜还是要吃”。
在家里母亲总是用大酱炖菜,很少用油。我们同一个厨房的阿姨家,她不仅炒菜用油,而且还经常用半锅油炸馓子、炸鱼、炸油条。父亲埋怨母亲不会过日子,不止一次地跟母亲大吵,母亲也很纳闷人家的油怎么总是吃不完呢。憨厚朴实的父母亲,多年以后才想明白,这个阿姨的丈夫是食堂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