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书礼将季清欢去钱庄兑换的钱票拿在手上,他仔细了一下,钱票上写着,一千一百两兑换了一千两,硬生生亏损了一百两。
一百两,季清欢三年多的月例银子,按照她的性子,绝对不会做这种亏本生意,除非有更大的利益。
贺书礼不禁想到宋先生说的话,他说季清欢问他京城附近的几个州府是否可以通行,贺书礼断定,她想走,她想趁乱逃走。
贺书礼紧紧地攥着钱票,他紧咬下颌,拳头发颤。
屋外一抹清丽的身影正往这边来,贺书礼撂下褥角,将手放在大腿上,宽袖正好遮盖住钱票,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过去。
季清欢面容倩丽娇俏,她方才哭过,眼睛还有些红,眼珠子湿漉漉的,黑白分明,莹润亮泽,颇有神采。
贺书礼瞧见他进来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十分复杂。
季清欢抬眸看去,蹙了蹙秀眉……贺书礼这眼神怎么有些不对劲。
贺书礼哑着声音问她:“清欢,我替你除了奴籍,好不好?”
当然好!她做梦都想!
季清欢眉眼弯弯,嘴角上扬,惊喜道:“多谢三爷。”
贺书礼心口一紧,神情依旧冷淡,他低着头,视线落在青砖地面上,袖子底下的手臂,早就悄悄爬山了青筋,
贺书礼缓缓地举起手,手掌心里捏着皱巴了的钱票,季清欢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的钱票!
季清欢大步子跨过去,想抢,贺书礼手臂往后一躲,她就抓了个空。
她也不抢了,退开一步,神色冷静地看着贺书礼,道:“那是我的。”
贺书礼抬起下巴看着她,容色阴冷地道:“我说过,你连命,都是我的。”
在这种地方,丫鬟没有私产可言。
季清欢面颊微鼓,含有愠怒地看着贺书礼。
贺书礼攥着钱票,再问她:“你想逃走?”
季清欢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她绞着手指头,垂头,摇头。
贺书礼冷笑一声,道:“清欢,你说过的,永远不会骗我。你说的话,是不是从来不作数?”
季清欢闭了闭眼睛,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地道:“我没有骗你,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作数。”
季清欢眨了眨眼眼睛,豆大的眼泪掉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咬着唇,不敢开口。
贺书礼猛然抓住季清欢的双臂,将她拽到自己跟前。
他力气太大,季清欢双臂生疼,又没站稳,就跪在了他跟前。
贺书礼在她头顶命令道:“看着我!你看着我!”
季清欢仰起脸,却并不敢直视他,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滑下去,一行接一行,薄薄的脸皮登时泛红,卷翘的睫毛湿哒哒的。
贺书礼颤声质问她:“季清欢是我太宠你了吗?你有什么资格逃走?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银票是你的?”
“你说得对,我没资格……我是没资格……我没有资格。”
她就这样承认了,贺书礼心脏都揪在一块儿,他极为克制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清欢,我信你不会骗我,那你现在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会离开?”
即使季清欢没有答应过不会骗他,她也没有办法对他说谎,她闭上双眼,带着些许哭腔道:“我不知道……”
贺书礼胸口起伏着,他吐出来的热气都喷在她的脸颊上,他提起季清欢,凑到自己胸膛前,红着眼眶问她:“如果我顺利退了婚,也不伤害她,我保证不会娶妻,也不让你当妾,如果是这样,你也还想走吗?”
季清欢心脏猛烈地跳动着,眼眶里的泪水比刚才蓄得还多,她还没眨眼,眼泪就一颗颗地落下来了,她真的没想到,贺书礼能给这样的承诺,她正视着他,问道:“如果我让你给我除了奴籍,还我钱票,不反对我培养自己的人手,你答应吗?”
她在跟他谈条件。
贺书礼喉结上下耸动,眉头狠狠地拧着,他压抑地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她已经动了想走的心思,甚至都开始做了计划,他没有办法放她走,他也不可能放她走。
季清欢低了头,她可以用丫鬟的身份和他比肩征战,可她没办法用一个丫鬟的身份跟他在一起。
他不答应,她也不可能答应。
贺书礼眼角溢出晶亮的薄泪,他哽咽着道:“我留不住你,是吗?”
季清欢道:“我说了,除非你……”
“清欢!”傅慎时咬着牙,打断了她的话,他紧紧地搂着她,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他的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廓,顺着她柔软的耳垂往下,挪到她肩颈之处,他狠狠地在她肩上咬下了一口,丝毫没有怜香惜玉,贺书礼疼得呻吟出声。
贺书礼在她耳畔忍着眼泪,闷声地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
季清欢无言地抽噎着,肩膀上疼得像是掉了一块肉,她却不敢去摸。
贺书礼死死地抱住她,磨蹭着她的耳鬓,阴沉沉地在她耳边道:“清欢,我永远不会放你走,除非我死了。如果你死了……也只能在我怀里腐烂。”
季清欢恨恨地道:“我会恨你。”
贺书礼一把推开季清欢,面无表情地撕掉了她的钱票,冷淡地末了勾了勾唇角,道:“那你就恨我一辈子吧。”
季清欢不甘地看着地上碎掉钱票,胸口如受灼烧,比肩上的被他咬过的地方还要疼一百倍。她捏着拳头,怨恨地瞪着贺书礼。
贺书礼不在乎,他道:“从今往后,但凡出门,你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他推着轮椅出去,让萧山把门锁上,将季清欢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贺书礼叫来王武,派他去找了宋先生,一则把信传回去,二则叫十几个武馆的弟兄回来,以后他们就不住在庄子上,搬去季府。
宁阳侯府的人即便找来,他也不怕,最后拖拉着,王氏总是要退婚的。
宋先生收到消息,当即将武馆的兄弟都派过去了。
这些兄弟以前是在季府做护院,从来没在赌坊露过面,和发财坊扯不上关系。
好几马车的男人赶来庄子上的时候,胡妈妈和宁阳侯府的管事都吓坏了,他们个个魁梧,往院子门口一站,土匪似的。
贺书礼让萧山和季清欢带上东西,跟着他一道出去,准备上那边的马车。
宁阳侯府的护院和几个小厮,当然不敢放贺书礼走,跑过去拦人。
王氏也没料到贺书礼自己会有人手,派来的都是些有力气却没什么功夫的高个子男人,他们和武馆的人对上手,一下子倒好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