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书礼在庄子上安安静静地住了几日。
平日里,庄子上除了佃户在附近忙碌,基本没有人来,再下过一场大雪,远山近树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异常静谧。
内院里,主仆三人都在暖和的内室,贺书礼在雕刻章子,季清欢教萧山算账。
萧山平常也没什么爱好,闷得像个木头桩子,现在能学一些对贺书礼时有用的东西,他也很乐意,同季清欢两个坐在长桌前,皱眉苦算。
季清欢不会打算盘,只用她上学时所学的数学的计算法子教萧山,萧山不知是不是跟着贺书礼时启了蒙,还算聪明,反应也很快,没花太多功夫记数字,一两天就学会了做减法。
贺书礼瞧着长桌前的两人脑袋都要凑一块儿了,刻刀一歪,不小心划了手。他皱了皱眉,沉声命令道:“清欢,过来。”
季清欢扭头一看,贺书礼的手正流血,连忙丢下手上的炭笔,跑过去瞧,立刻叫萧山打水过来给贺书礼清洗伤口,她则去翻找药箱里的纱布和创伤药。
她蹙着眉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替贺书礼上药。
刻刀划伤了手,严不严重真就看命了,不过他这只是小伤,伤口不算大,应该没事。
贺书礼从上往下看,她的头顶黑漆漆,秀发挽起云髻,单用支木簪固着,清秀典雅。她的眉头轻皱,似有些许担忧之色,黛眉巧画宫妆浅,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态度很认真,一丝不苟地替他包扎伤口,生怕弄疼了他,莹亮有神的眼睛柔情似水,将其妩媚妖娆勾勒尽显。
她从前也尽心,却没有这样细心。
贺书礼心头一暖,抿了抿唇。
季清欢包好了贺书礼的指头,低声嗔道:“怎么就划了手?肉都要划掉了,还好没有见骨头,不然感染发脓溃烂了看你怎么办!”
贺书礼望着她,嘴角勾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季清欢一抬头,就撞进他带笑的眸子,她撇了撇嘴,垂眸道:“三爷疼傻了?”
贺书礼瞪她一眼,道:“去给我倒茶来。”
贺书礼清冷的说到:“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银子?”
季清欢嘿嘿地笑着,道:“奴婢爱财,您也不是不知道。”
贺书礼睨着她,倒也不恼。
姑娘家到底脸皮薄,有些话终是不好说出口的,但他能瞧得出来就是了。
他淡笑道:“说来你也算是跟我出生入死了,开赌坊的主意也是你出的,于情于理我都该赏你,且先想想,你想要什么,我便兑现诺言。”
季清欢:!!!
惊喜来的太突然!
季清欢放开杯子,身子前倾,直直地看着和数量的眼睛,道:“三爷,当真!您什么要求都答应!”
现在他有钱了,她可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贺书礼狭长的眼睛弯了弯,道:“我何时食言过?”
季清欢激动非常,她两手握起了拳头,道:“奴婢想好了,早就想好了!”
贺书礼问她:“想要什么?”
季清欢笑道:“奴婢俗,奴婢想要能买得了宅子、开得了铺子的钱!”
贺书礼皱眉稍加思索,她一个丫鬟要宅子铺子做什么?她又没法子经营,内宅里只有夫人和姨娘才会在外置宅子和铺子。
他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淡淡地勾着唇角,许诺道:“好,我答应你了。”
贺书礼捂着心口,美得眼睛冒星星,她抓着贺书礼的两只袖口,感激道:“三爷,谢谢您!”
贺书礼低头看着袖口上的嫩手,季清欢立刻松开他,眯眼笑着。
夜里,主仆三人收拾洗漱了,各自上床睡觉。
三人的匀缓的呼吸声起伏在静谧的夜里。
次日中午,主仆三人将将用过午膳。
宋先生便回来了,他同贺书礼道:“王武已经回馆里去跟兄弟们打招呼了,宅子我寻了牙子相看,还有贺四爷那边打探的人也回来了,说他一直待在外室宅院里养腿,很少出门,不过听说他当了随身的佩饰。”
......
贺书礼在庄子又上住了几日,便带着人离去了,胡妈妈习以为常,未加阻拦,只叮嘱他这次早些回来,马上要到年三十儿,总要回府去吃个年夜饭,便是不去,他们也要一起再庄子上吃个团圆饭才好。
胡妈妈还叮咛季清欢照顾好贺书礼。
一行人坐上马车出发了,五辆马车,其中四辆都装着了野味儿,是王武在庄子上住的时候,带着兄弟们上山去打的。
进了城,天都黑了,宋先生早就提前派人在城门口等着了,正好一道摸黑往新宅子去。
新宅子离赌坊不远,在一条胡同里边,门对着胡同的墙壁开,进出方便,左右一看,便知道有没有人盯梢。
贺书礼与季清欢还有时砚进了新屋子的上房,都欢欢喜喜地落了脚,收拾好东西,围着暖和的铜盆坐着烤火。
王武跟兄弟们宿在前院的一排倒座房里,轮班守夜,提灯巡逻,宋先生买来的仆人也暂时住在前院,不见主子,只先做粗活儿。
一行人都修整好了,宅子安静了下来。
次日一早贺书礼带着季清欢和萧山坐马车去往发财坊。
宋先生说完了正事,就问贺书礼:“您年里在宅子里住,还是回府上?”
贺书礼想了想,道:“除夕之前我回去一趟,出了年再回来。”
除夕前后,宁阳侯府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去庄子上看他,贺书礼怕人不在,到时候没有说辞,而且他每次回庄子都要带那么多人,若叫宁阳侯府的人瞧见了,免不了生事。
宋先生眼睑低了低,问道:“那我可方便去府上传信?”
“无妨,借另两个掌柜之手传信便是,不过您不要出面,您常与坊里客人周旋,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您放心,这个我知道。”
贺书礼颔首道:“要没什么事,我们就带着账本走了,分坊开起来了,您再传话来便是。”
宋先生应了一声,起身送贺书礼。
萧山推着贺书礼,季清欢抱着账本,一道悄悄地从雅间下去。
王武依旧驾车,送了贺书礼和季清欢回家。
夜里,下马车时候,季清欢抬头一看门口光秃秃的,好像缺了点东西。
主仆三人从大门进去,绕过二门,进了内院。
安静的甬道上,只有三人脚下将雪压结实的声音,贺书礼道:“三爷,咱们宅子还没取名字呢。”
贺书礼哈出一口雾气说道:“……那就叫季府吧。”
季清欢小嘴微抿,季府啊?
不一会儿就到了正上房院门口,内院没有下人伺候,也没有掌灯,黑漆漆一片,季清欢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抬脚上台阶的时候,没留神儿脚底打滑,身子歪歪扭扭,两臂张开挥舞,账本掉了一地。
贺书礼下意识就伸手去抓她,结果没抓着,身子前倾的时候搂着她的腰摔了出去,他压着侧身的她,离她的脸也就一圈的距离。
萧山连忙扔下轮椅,过去扶贺三,他踩着结了冰的台阶,又把贺书礼给压了个结实。
贺书礼毫不意外地亲了上去,他的唇瓣贴着她冰凉的脸颊,像是吃了一口软糯的冰糕,又香又柔,好像咬一口会化。
空无一人的轮椅上了一半的台阶,此刻咕噜咕噜地滑出去了。
主仆三人叠罗汉似的趴在台阶上。
季清欢在最底下,她手掌上还拍着雪,脸颊被人亲着,她扭头躲开,贺书礼一头扎进了她的头发里,她声音闷闷的,从最底下传出来,抱怨道:“怎么都这么重啊!还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