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小瞧我的观察力。”
想要提高在赌桌上的胜率,譬如德州扑克,真正的对手其实是人。
察言观色、判断对手的性格和心理底线,这是赌桌上想要得到胜利最基本的素养。
这也是“pokerface”的由来。
无论拿到的牌是好是坏,都不动声色且无面部表情,作用是为了达到让对手无法通过脸色来看穿自己。
Ace继续说。
“白川泉,你这么做,最后赢了吗?你只是报复了我,可笑又可怜的自尊心让你不愿意成为我的人么?但你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成年人的世界是这样的,如果不能赢家通吃,赌局一开始就没有意义。小鬼,你还有的学呢。”
居然还没放弃?白川泉讶然。
倒是Ace的想法,某种意义上的确和港口黑手党森鸥外出现了两三分重叠——白川泉是指做事儿一定要得到更高的回报这方面,难怪这人会被老狐狸忽悠成功?
可惜,Ace是在压上极大风险地去赌,而森鸥外,不过是在一步一脚印落实他的计划罢了。
“别这么说啊。”
白川泉神色淡然,“怎么能说好处呢?Ace,我的新朋友,我告诉你,我对朋友很负责任的。”
“Ace先生不是想交好我吗?”
弯腰掏出洁净手帕慢慢擦干净Ace脸上的血迹和一道道地面上打滚的黑灰色痕迹,白川泉心满意足地瞥向Ace,口中说,“刚刚,Ace先生是不是提过看了我的档案很了解我?”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对我的印象,全对呢。”
“朋友就该坦诚相待。”
“洁癖,不愿意沾上港口黑手党的具体事务,持有良心,放权……包括对广津和郎的制衡手段。”
白川泉一个个数出Ace从港口黑手党成员档案中的事迹总结的固有印象标签,说到最后,蹲下身,脸上却是没有了可以被形容的表情。
“你说的没错。”
冷静甚至称得上冷淡看着Ace的年轻黑发男人目光里没有怒火,“我的确讨厌被弄脏。”
“我睁眼不久,就发现了自己的洁癖。”
“或者说……我不是讨厌被弄脏。”白川泉抿唇笑了笑,“我只是想让自己干净罢了。”
蓝色眼瞳透着无机质的清澈,仿佛于水面之下,Ace无法看清他的眼底在意什么,只觉得下方空空如也。
“不是外物,而是一种感觉上的干净。”
“我最近对于这种事儿有些猜测,也许是我的‘制造者’——想让我保持独立,不掺和入他们肮脏的纷争,不因私欲满足偏袒任何人,特意添加的注笔。”
白川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坐在会议桌边椅子上,望着无法动弹的港口黑手党新的五大干部候选人之一。
“港口黑手党并不是非常适合我。……我知道。”
“我一直在等自己决定离开港口黑手党。”
白川泉说。
“当初太宰前干部离开港口黑手党的那件事儿我就该知道的,今天这一幕的发生。”
“森社长不愧是我们港口黑手党的舵手,用人向来这么无误。”
白川泉停下话语,脸上逐渐浮现一个无奈的笑容。
“到了现在,过去的照顾我也差不多还清了。”
压根没有照顾。哪怕是香火情也要算在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头上——跟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真有人觉得把刚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未成年少年放在手段残忍的刑讯小队,让新加入非法组织不满一年的底层人员空降统管一整个部门的负责人位置……个中意图有多么真善美吧?
怕是没遭过社会的毒打。
要不是白川泉自有一套应付处理方法,摆烂摆得快、哦不,头脑转得快……及时赖上了二选一系统并找到了合适的帮手,谁知道会是横滨哪个角落的垃圾场或者近海海底,将会躺着一名未成年男性的尸体!
能享受摸鱼的快乐,而不是早早被杀掉又或者成为两名港口黑手党未成年人干部“双黑”——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一样为组织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的螺丝钉苦力,眼下一切都是白川泉一点一滴打拼出来的美好生活!
“睁眼一无所知的我,理所当然把这个地方……啊,当做人生的一部分,恐怕多少还是有着属于‘穿越者’的傲慢。”
回想起过去为了塑造平衡抽离自己工作量所做的事情,白川泉倒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慨。
人,就算是自以为人的人,总是难免自视甚高,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但是啊……
坐落地底之下、大门紧闭的会议室配备的欧式装潢沉浸于并不明亮的光线之中,隔着居于正中的会议长桌与椅子,稍远处便显得晦暗的表情将为进入此间室内的访客带来极大心理压力。
空气似有若无漂浮着横滨秋日水汽潮湿的枯萎气息。
直起腰走回会议桌另一头,远离Ace的年轻人细碎的柔软黑发搭落在眉眼之间,难以看清具体神色与脑海蹁跹的思绪,旁人只能看见他微翘的嘴角。
如今站在港口黑手党最高处的统御者可不看重这一面。
白川泉想。
没意义。
织田作之助、太宰治、中原中也、白川泉……甚至森鸥外自己,在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眼里,并没有差别。
试探,拉拢,排除隐患。
依托港口灌溉经济的大城夜幕下金钱如流水,暴力罪恶滋生。
果断的决策让港口黑手党逐渐走到了如今的高高的地位上。
同时,这个组织也失去了许多人的身影。
想到这里,颇觉索然无味。白川泉眼底有一瞬忍不住泄露出怜悯,隔着会议桌看着地上这位新上任大动干戈的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候选人之一。
被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那只老狐狸新盯上的人么……
“哗——”
无人言语,战战兢兢被控制了行动的所有在场者无法做出任何动作。一切反衬得寂静的室内液体倾倒的声音分外清晰响亮。
“Ace先生,你说的没错。这个年份的酒口感不错。”
搁下酒液倒满杯底后只抿了一口的高脚杯,白川泉站起身。
“谁才是需要同情的人?”
黑发蓝眸的年轻人感慨的语气微微凝固。
“看不清自己位置的人最需要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