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疯了吗,趴下!快!”
一睁眼,就是震耳欲聋的轰鸣躁响,耳边声音扯着嗓子呼喊着。
白川泉只感觉自己被按住了后脖子,还没来得及紧绷身子就被强硬按在了潮湿的地面,古怪刺鼻的气味直冲鼻腔,落满沙粒与不知名的零件剐过手肘的皮肤。
嘶……疼……
白川泉狼狈地睁开一只眼看向方才按下自己身躯那只手的主人,脑子还是嗡嗡的,入眼苍白细柔弱的皮肤让白川泉楞了楞。
“这是……”
“你说什么——”扯着嗓子喊的人一张脸都是黑灰与褐色的痕迹,斑驳遍布,依稀能看见伤痕。
“这里可没有人能保护你,小心别死了!”
白川泉听见对方说。
“什、”巨大的响声震动地面,吞没一切声音的同时,从空中飞来落下的溅溢尘土混杂铁锈味……从头到尾遮盖了白川泉所在的位置。
身边的人抹了一把脸,勉强露出那双黄色的眼睛,一片脏污中,这仿佛成了唯一清澈的色彩。
“跟我走,敌军就要进来了。”一边向后挪动身子,他一边说。
炮弹的轰鸣声在不远处坠落,白川泉脑子嗡嗡的,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坑洼与沙尘混飞落在眼前,远处的一切都混飞成一团沙尘色的模糊不清——
“别楞着!”远处的人又喊了一声,一颗炮弹落在他身后,溅起的沙尘盖住了向下缩回的脑袋,白川泉意识到对方离开的目的地是不远处一片隐藏在一片尚未彻底损毁的房屋群后的树林。
白川泉压低了身子,搞不清楚如今的情况,也不明白现在这具陌生的躯体是谁的,只是狠狠心,快速向呼喊的人的方向匍匐而去。
“轰!轰隆!——”
巨大的噪音响动嗡鸣不止,一只断手砸在白川泉面前的土地上。
来不及收缩瞳孔,抵达目的地的另一人已经眼疾手快拉过白川泉的衣领,用力往下拽去。“……快下来!别——”
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沉闷古腐的气味传入鼻翼。白川泉后知后觉睁眼,意识到这里是一个地窖。
心脏在睁眼时的狂乱环境受到的刺激尚未平复,砰砰的声音在突然寂静的黑暗里有如狂雷,哪怕是冰凉阴冷的沉闷空气中,炮弹的轰鸣依旧隐隐约约传入神经末端。
“呼……”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五分钟,一段时间后,白川泉才听见另一个人大口喘息的声音——将他带入地窖的人。
“……你,你没事吧?”哽咽的声音从黑暗中的不远处渗出,如同迟来的悲伤。
“我没事。”白川泉深吸一口气,“你是谁,这是哪里,以及……我是谁?”
“我不知道。”
白川泉终于意识到对方一直说的语言都是法语,一切发生得太过混乱,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切换了语言交流。
“这是南特。法国南部的南特。”
白川泉隐隐意识到对方闷闷的声音从抱着膝盖的姿势里发出。
“我不知道,你就突然出现在哪里,我一回头,就看见你——”对方的声音轻得像是邂逅幻觉,“……你还活着。”
“嗯……你、还好吗?”白川泉低声问。
“我,我没事。”对方吸了吸鼻子,白川泉这才发现对方的音色非常年轻——确切而言,还是名少年,“就是……就是,一切都没了,死了。”
黑暗中那人现在的模样,白川泉几乎无法确认他和刚刚拉扯自己离开战场的人是同一人。
是的,战场。
不是龙头大抗争那种几股势力互相残杀的战场。
而是真正以军事单位、军火炮弹为主力的战场。
“法国?”白川泉喃喃,有些不敢相信,“战争开始多久了……?”
“我不知道。”黑暗中的人依旧说,“我只是听说,去年六月,大家就开始准备打仗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对方的声音停止了,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
“对不起,”良久,少年的嗓音才艰涩响起,随后一盏煤油灯被点起,漆黑的地窖里亮起了光芒。“我不该继续想这些的。”
少年的全身依旧全是摩擦与剐蹭出的黑灰色与伤痕,只是目光直直看着虚空,抱着膝盖不知道想些什么。
白川泉借着光打量起自己现在的身体,不是黑手党的那具日本人躯体,他确信这一点。
手上皮肤细腻白皙得更像是纯种的白种人,也许是雅利安人种,然后孱弱得不似真人——更不可能是成年了、各项数值都位于巅峰的萨利尔·斯普林格。
微微眯起眼,白川泉想起了先前街边摔倒的粉发女孩。
没记错的话——如果系统没给他的记忆做什么手脚——出现在这里前,他遇见的最后一幕就是如此。
是暗算?杀手?还是什么被动型的奇特异能力混进了废物系统的任务时空转移。
白川泉思考着,隐隐察觉地窖里的另一个人也渐渐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似乎在打量。
对方说的应该是真的。
关于“不知道”,以及白川泉“突然出现”……这一部分。
白川泉嘴角绷紧,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谢谢,”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废墟的少年低声说,语气疲惫,凡尔纳听到对方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加布里埃尔·凡尔纳。”凡尔纳回答。被镇民熟悉的少年面孔此时早已被乱七八糟的污垢掩盖,甚至失去了名字标记一个人的意义。
加布里埃尔,一个法国再常见不过的普通名字,哪怕一条大街上都能遇上三个。
凡尔纳听到对方轻笑了一声,“好巧,我叫萨利尔。”
萨利尔——沙利叶。
加布里埃尔——加百列。
《圣经》里的天使名字。
凡尔纳也跟着弯了弯嘴角,随后又被汹涌的悲伤淹没。
所有人都死去了。
活着的人,反而成为了叛徒、异端。
凡尔纳不明白为什么战争开始,是为了什么,那对他而言太过遥远。
但是,唯有眼前的废墟、手掌滑过的亲人的鲜血……是那么清晰鲜明。
闭上眼,昨日还说话的镇民今天都被尘土、建筑淹没,成为土地上积埋的厚厚火器灰的养料。
“是啊。”凡尔纳轻声应和。
“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我不知道。”暂时化名“萨利尔”的白川泉坦诚说,“当我睁开眼,就在这里了。”
“我想,也许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一个,糟糕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