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6大雪之下
皇甫慕也看见了裴初,他脚下的步伐从快走变成了快跑,向着他的皇妃飞奔而来。
“裴姐姐”皇甫慕叫的亲切,他来到裴初身边时气喘吁吁,额头冒着热汗,他拉住裴初的手,急切的道:“他们说父皇一大早传唤你,没事吧?父皇有没有为难你?”
裴初被传唤时,皇甫慕还在睡觉,她就给徐妃娘娘说了一声,没想到这傻皇子会赶过来,徐妃娘娘没有拦着他吗?
“皇上找八皇妃说说话,殿下不必担心。”安然笑着插话道。
“真的?”皇甫慕皱着眉头,一脸不信的样子,嘀咕道:“父皇不知道男女有别么?害我以为他看上裴姐姐了。”
“殿下!”裴初连忙拉着他的袖子别让他再乱说下去。
安然似乎没觉得不妥,“殿下放心,刚才奴才也在,皇上就是问问八皇妃与你的婚后生活。”安然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锦帕,伸手擦拭着皇甫慕额头上的热汗,关心道:“殿下跑得这般快,冒热汗了,外面天冷,一热一冷的容易感冒,过会儿奴才让人送碗姜汤去婉仪殿,殿下记得要喝。”
“嗯……我要两碗,”皇甫慕竖着两根手指道:“还有裴姐姐的一碗呢。”凡事不忘自己的皇妃。
安然宠溺一笑,“好,奴才送两碗。”
由始至终裴初默默的站在一旁,她知道安然的身份,司礼监外差,大总管安寿阮的小儿子,皇帝身边的红人,在皇宫内外是头仰上天走路的人物,朝廷官员后宫佳丽都会给他卖个薄面。这样一个手握重权的宦官居然会讨好一个无权无势的傻皇子,真是耐人寻味。
裴初忽然想起以前还未成婚的时候,这傻皇子喜欢自己,就眼巴巴上凑上来说了好多关于他的私事,比如他小时候想娶一个貌美的太监当皇妃。
未免夜长梦多,在正元十五元宵节这天,裴言义流放边关。
这天的很冷,天空阴霾,还下着鹅毛大雪,白茫茫的一片,这天气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百姓们都窝在家里,唯有城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及三三两两几个人。
在牢狱这些日子,裴言义老了很多,他穿着破布棉衣,戴着手铐脚链,身体大不如以前硬朗,挑这个日子离开京城,实在形势所逼,他没有怪裴初的意思。
裴初双眼微红,脸上满是歉意,“对不起,父亲,我自己拿了主意,让你受苦了。”
“没关系,孩子,”裴言义想握住裴初的手,但牢狱环境恶劣,手冻得全是口子,他怕女儿难过。裴初为他做的事,他在牢狱里已经听说了,“初儿,你是个好孩子,你本该有更好的未来,你明明可以做皇后,是父亲连累你了。”
“父亲,你别这么说,我走到今天所做的任何决定,没有一丝后悔。”裴初知道父亲内疚,可什么皇后命,什么嫁给皇子,那都是虚的!曾经的曾经,她以为自己嫁给一个好丈夫就是女子的终身大事,以夫为天,她一弱女子躲在后面就可以,但经历了那么多事,裴初成熟了不少,她清楚的认识到,任何时候,都不该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应该靠自己!自己争取,自己想办法,哪怕头破血流,命运也在自己手中!
在京都门口给裴言义送行的,只有女儿裴初、继室王氏及年幼的独子裴拓。至于裴国公府,一个人也没来。裴言义与裴国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兄长裴言忠如此绝情让裴言义心中酸涩,但也知自己活该,他犯下滔天大罪,害裴国公府被抄家,兄长与他断绝关系也是应该。
“父亲,大伯的事情你别多想,”裴初明白父亲心中的失落,安慰他道:“现在裴家在风口浪尖上,他不来也是为你好。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接回来,所以在这之前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qqxsnew
“初儿……”听到女儿的这番言语,裴言义再也忍不住情绪,老泪纵横的道:“是为父不好!这辈子是父亲欠你的,怕没机会好好疼爱你了,下辈子……下辈子也别当我的女儿了,别被我祸害了!”
“父亲!不要这么说,当你的女儿是我这辈子最荣幸自豪的事!”裴初为裴言义擦拭着眼泪,她鼓励道:“父亲,我给押送衙差一些银子,他们在路上不会为难你,我也派人去沿途的驿站打点好,路上你不会冻着饿着的,等到了边关,我可能暂时无法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任何困难记得写信给我,我想办法解决……”
还不等裴初把话说完,一边等待的押送衙差催促道:“你们话还没说完吗?时辰不早,得尽快赶路,晚上倒不了驿站,大家得露宿街头。”
终究到了一家人分别的时刻,天寒地冻,最后裴初解下身上的狐皮大氅,披在裴言义的身上,希望一路上给他些许温暖。
两个衙差上了马,牵起拴着裴言义的铁链,走出京都大门。
裴初和王氏他们站在门口,痴痴的看着,直到裴言义的身影消失在漫天的雪花之中。
接着裴初和王氏他们上了马车,马车上有暖炉,让他们冻僵的身子稍稍暖和些。
裴言义是一家的顶梁柱,他走了,仿佛家中失去的主心骨,王氏不过三十余岁的年轻妇人,她性格羸弱,没什么主见,刚才离别之时她没和丈夫说什么话,现在悲伤涌上心头,她不停的抹着眼泪。
裴拓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他出生时裴初已经离开湖广,所以对这个姐姐很陌生,在马车上他怯怯的躲在王氏身后,目光却没从裴初身上离开过。
马车才走了一半路程,裴初对车夫道:“停车。”接着,她对王氏道:“母亲,八皇子殿下在等我回去,我就不送你了,这里离王府不远,我在这里下车,走几步就到。”
王氏与裴初的关系并不近亲,多年来两人互不相扰,可现在她打从心里感激这个继女。当初王氏带着儿子从监牢里被放出来时,整个人是无望的,她只是个妇道人家,孤儿寡母的在京都怎么活下去?!她甚至连自杀的念头都有。可最后裴初找到了他们,在京都清净的胡同里为租了个院子,还找来小厮婆子伺候着,给他们母子平静安稳的生活。
王氏拉开车帘,看着外面漫天风飞的大雪,劝着道:“外面的雪太大了,你别受凉,还是坐马车吧。”
“没事,母亲,就几步路的功夫。”裴初笑了笑,下了马车。
其实下车的地方离皇子府还有很长的距离,可裴初真的不能再在马车里待下去,因为她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在王氏面前崩溃大哭。如果可以的话,谁也不想变成坚强的人,因为坚强意味着承受很多挫折与痛苦,裴初也是如此。
元宵佳节,丞相府下帖,让陈远陌今日携家眷回府吃团圆饭,可林淼打算去佛云村探望杨氏,两人的行程发生分歧。对陈远陌来说,和林淼相比,丞相府根本不重要。
于是陈远陌一大早带上孝敬陈瑾儒、老夫人、大房夫妇、二房夫妇及各位兄弟姐妹们的新年礼品,去丞相府赔罪,说晚上不到场了。老夫人一听刚要骂陈远陌不孝顺,却见满院子里都是他带来的孝敬的礼品,就瞬间熄火,不冷不热的和陈远陌聊了几句,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他晚上不用来。
陈远陌从丞相府出来时,雪下得越来越大,几乎看不清十米开外的地方,陈远陌伸手,雪花落在掌心,这场雪让他甚是熟悉,前世丢给落魄到要上街乞讨的林淼十两银子,就是这个时候。
陈远陌坐上马车回府,一路上他拉开车帘,看着外面的大雪,心中经不起半分波澜,因为林淼的命运已经改写,他不再是那个被打入奴籍任人宰割的烂泥,他依旧那么阳光骄傲,还在自己身边。
马车经过闹市的街上,陈远陌清楚的记得,前世林淼就跪在闹市街道的中央,可怜的像只流浪狗。
陈远陌看向当初林淼跪着的位置,隐隐约约的见那地方似乎跪着一个人。
本来平静的心被猛地刺痛,为什么还有人跪在那里?!
陈远陌知道那不可能是林淼,可还是鬼使神差的下了马车,朝那抹身影走去。
那人跪在地上背对着他,鹅毛大的雪花落在身上,一动不动的,像个雪人,这……该不会被冻死了吧?
沙沙沙的脚步声,陈远陌走到那人的面前,道:“你还好吗?”
那人缓缓的抬起头,大雪之下,陈远陌看清了她的面容,是裴初!
“八皇妃,你怎么跪在这里?!”陈远陌惊声道。
“陈大人?”裴初的嗓子有些嘶哑,她双眼肿的跟核桃似的,一看就是大哭过。
前世林淼跪在这里乞讨葬母,今生裴初跪在这里黯然哭泣,不愧是当过夫妻的人,还真有缘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