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娘咬着牙关,看着眼前的钱氏。
“就照你说的办,你让孙二来休我就行。”陈金娘盯着钱氏,眼睛已经通红,但是说的话却没有半分犹豫。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就买个猪肉啊!买个猪肉!
能捡着实惠不说,还能看这样的热闹啊!!
就连杜萱都在想,要不要劝一劝金娘,起码等人少点儿了这事儿再说。
但又觉得,平时金娘的性子柔得很,也很是要脸,眼下却能这样当着大伙儿的面撕皮撕脸的,应该也有她自己的主意。
陈金娘一直就是个聪明女人,杜萱清楚,否则也不会自己想办法去镇上找到手工活儿拿回家来干了。
“反正,既然这事儿你说了算。就算今天我服了软,你没让孙二来休我,总有一天你也会让孙二来休我的,那不如趁早!”
陈金娘红着眼说道,“趁着我年轻还能有个下场!”
“你能有什么下场!你能有什么好下场!”钱氏嚷了起来,大概因为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你就一个不下蛋的鸡!除了我们家,还有谁会要你!”
“我是一刚开始就不会生的吗?怎么我家桃丫儿就不是孙家人了是吗?我那不是生了桃丫儿之后都没得好好养养身子,所以才没动静了吗?”陈金娘极少这样和人去争辩,俨然已经是极大的突破了。
“我得过你家一口好吃的吗?明明是我挣钱补贴家用,有点好的你顾过我们家一点儿吗?今儿要是买了二斤猪肉回去,能轮得到我们吗?连个油星子都轮不到我们!”
“我连饭都吃不饱,我拿什么生?我就算怀上了,能坐得住胎吗?!我家桃丫儿当初都快病死了,你一点儿好吃的都不给她,还和她说什么?反正她也快病死了,不要浪费粮食!”
陈金娘今儿算是爆发了,不等钱氏接腔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算是把长期以来压抑的,全部爆发出来了。
“我那是、我那是……”钱氏显然也对陈金娘的爆发始料未及,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口条都不利索了。
陈金娘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既然你能说了算,你赶紧让孙二来休我!省得你家压榨我半辈子之后,你再怂恿着孙二来休我,我还过什么日子?现在趁早休了,我自己多干点活儿,我和桃丫儿日子还能过!”
“当初我爹娘给了我四两银子、两铺两盖和一口锅当嫁妆,你让孙二来休我的时候,把这些都带上,省得我回去拿了。今天这么多乡亲们,也正好都帮我做个见证。”
“我陈金鲤嫁到孙家,每天都不敢歇,手疼得要拿不住针了也忍着疼继续做活儿,赚的钱全用来补贴家用了,镇上成衣铺和布店的掌柜都可以作证我这些年干了多少活儿,值多少钱。我什么错事儿都没做,她就嚷嚷着要让孙二来休我,那就来,我等着。”
钱氏惊呆了。
杜萱也惊呆了。
也就手里的刀已经插在桌板上了,不然这会子估计得惊讶得手里的刀都掉了。
她知道陈金娘脑子是越来越清楚了,但……这是什么程度的意识觉醒啊!
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有人忍不住小声说道,“家里条件就只有那样,能娶上个媳妇儿多不容易啊,而且这媳妇儿还能持家挣钱,非得造,也不知道造什么,这下可好了吧。”
“欺负老实人呗就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是啊这下好了,好好个媳妇儿被气跑了,闹得这么难看,往后看谁还嫁给孙二吧。”
钱氏自觉讨不到什么好,但也被陈金娘这一通给搞懵了,此刻说话再没了先前的底气。
而且,就调转矛头向了杜萱。
“真是疯了,我看你真是疯了,和杜萱走近了之后你就疯了!”
钱氏狠狠瞪着杜萱,“你这个灾星!谁和你沾上边!家里就得鸡犬不宁!你大伯家被你搞得鸡犬不宁,现在你又来搞得我们家鸡犬不宁!”
杜萱可没那么好脾气,她盯着钱氏,手噌一下将刀握了起来,“滚!”
钱氏一缩脖子,加快脚步离开了。
陈金娘站在旁边,小声对杜萱道歉,“对不住啊。”
“这有什么,你这回可厉害了!”杜萱小声夸道。
陈金娘小声问,“真的吗?我也就是气着了,实在忍不住了。”
“真的,放心,不用去管你婆母胡说八道什么。大家都不傻,肯定会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什么样的人。”
“嗯,那我我先进去了。”陈金娘还是觉得刚才爆发了一通,现在留在这儿有点……现眼,很快就又回了偏屋去。
大家也都买得差不多了,肉还剩些,但她反正就要去镇上去县里的,总归是不愁卖。
热闹也都已经看完了,所以不少人就都纷纷回家了。
缀在最后头的,是住在村子北头的一个泥瓦匠,名叫杜辉,和杜萱倒是没什么多近的亲戚关系,怀宁县这边不少姓杜的。
杜辉也不知道是杜家哪一脉的,总之,爹娘早就没了,上头也没个长辈操持,说白了,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说起来,就像刘家大宝这样的,长大了估计就是杜辉那样的,只不过刘大宝起码还有个弟弟小乖呢,可以互相扶持一下。
杜辉连这都没有,以前日子还不难过,泥瓦匠嘛,总有些活儿干,也就总有些进项。只不过像他这样的,在旁人眼里那是命很硬的,天煞孤星的那种,娶媳妇儿都难。
所以说就挺矛盾的,其实像杜辉这样的,甭管谁嫁过去,那就是一家女主人,没有什么公婆在上头压着,也没什么小姑子大姑子闹心,也没有什么小叔子大伯子的媳妇之间妯娌关系要处理。
按理说日子肯定舒心得很,但又觉得别人命太硬会不会被克着……
反正杜萱是看不太懂。
杜辉走了上来,脸上表情有些局促,更多的是有些赧然,说话都有些小心,试探着问了一句,“我……能要二两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