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不能得势。
得了势容易飘,有时候,还会看不清世事。
陕西的这些秦商,跟孙杰有着很深的渊源。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会一定遵从孙杰定下来的那些规矩。
历朝历代,刚刚开国那会儿,
最难管的人并不是那些文官,也不是那些士绅。
相反,这些文官还有士绅,往往是最容易掌控的那些人。
最难管的是那些勋贵,是那些自认为功劳很大的人。
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办法摆脱这件事。
这次的秦商也是一样。
当孙杰听到杨临所说的那些话之后,
脸色彻底的黑了下来。
“怎么回事?去书房详细说!”
孙杰揉了揉自己的腰,
大踏步的往书房走去。
没过多久,孙杰便坐在了书房里。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杨临,道:“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原原本本的说一遍!”
杨临从怀中取出一本奏疏,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孙杰拿起走奏疏,翻开去看。
杨临在一边解释,他说道:“大人,之前您设立了铸币厂。当那些器具全部到位之后,咱们的铸币厂就开始正常工作了。
每次铸造钱币的数量,都会记录并且进行存档。这些钱币也都会送到钱庄,然后通过各种手段,使其出现在市场上。
铸币厂铸造的钱币精美,每一枚钱币几乎都是一样大小一样厚薄,放在一起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可在大人出征之后,
市面上忽然多了一些粗糙的钱币。这些钱币不仅质量粗糙,而且含银量也远远比不上铸币厂铸造的钱币。
除此之外,城中有些商人,打着皇商的旗号,
在城外兼并土地,干一些大人明令禁止的事情……”
孙杰听着杨临的声音,看着手中的奏疏,脸色铁青。
这种事情,孙杰之前也有预料。
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来的这么早。
根本就不用想,市面上出现的那些粗糙银币,肯定是某些拥有一定权力的人铸造的。
普通人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胆量。
还有在城外兼并土地这一事,这更是触动了孙杰的底线。
杨林从怀中取出两枚银币,排在书桌上。
这两枚银币大小几乎一样,单薄后出入很大。
左边的银币薄,样子精美,上面的花纹栩栩如生。
右边的银币厚,样子粗糙,这好像使用了很多年一样,上面的花纹非常淡。
孙杰拿起这两枚银币,很快就看出了它们的差距。
“这枚假的银币是铸造的,我设计的那些花纹都非常精细,除非采用冲压,不然,别想将那花纹清晰地印在银币上。
造假的人肯定没有这个技术,
所以只能采用铸造的方式。估计,他们的模具,也应该是用泥,转印了银币上的花纹,从而铸造的!”
孙杰一眼就看出了假银币的制造方式。
大学时候学的就是这些,几乎没有什么难度,对于孙杰来讲。
放下手中的银币,看向杨临,“可查出来这银币是谁铸造的?”
杨临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大人,时间尚短,还没有查出来。这批银币是大人在领兵出征之后出现的,等大人凯旋的时候,也没有新的假银币出现在市场上,下官查了,没有什么动静!”
这种事情很隐秘,一时半会之间也很难查清楚。
造假币这个事,从古到今,屡禁不绝。
孙杰的银币精美,在市面上,同等重量的银币,价值甚至要超过同等重量的银子。
这里面有着非常大的利润,利润如此之大,自然会有不法商贩盯上。
但他们深知孙杰的脾气,所以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但是,孙杰这才出去了多久?
要是出去的再长一些,恐怕假银币的数量还要更多。
一旦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事,那孙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货币制度,将会彻底的烟消云散。
在这里面,不知道要养活多少巨贪。
孙杰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辣,必须要将这些墙洞当中的老鼠连根拔起。
还有那些兼并土地的商人,也要一并处理。
总不能让他们仗着和孙杰的关系,从而胡作非为。
“这些事情,泰山知情吗?”孙杰问道。
孙初文掌管铸币厂和钱庄,出了这么大的一档子事儿,会不会和他有关?
“下官已经查过了,和孙大人没有关系。铸币厂,一直按照大人定下来的规矩运行,周围的士兵严加巡逻,那边不可能有问题。
从孙大人担任铸币厂和钱庄的管事之后,和秦商也慢慢的少了联系,这事,孙大人恐怕不知道。
至于土地兼并之事,和孙大人也没有什么关系。”杨临回道。
孙初文久经商海,是一个人精。
孙杰的地位越来越高,眼看着就要成为皇帝,有这么一个女婿,哪里还用得着蝇营狗苟?
他也明白,他是外戚。
一个合格的外戚,就必须要斩断所有做大的可能。
于是,近几年里,他逐渐慢慢淡出秦商,开始和秦商脱开关系。
虽然名义上还是秦商的掌舵人,但很多事情他已经不管了。
所以说,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情,他还真不一定知道。
“既然如此的话,那你先下去吧。”孙杰看向杨临。
杨临告退,走出了书房。
看着走出去的杨临,孙杰陷入了沉思。
他倒是不害怕这些胡作非为的商人,整个大明北方都拿下来了,难道还会怕一些财迷心窍的商人吗?
对于孙杰来讲,查清楚这里面所涉及到的人员,几乎在俯仰之间,费不了什么事。
但孙杰想做的可不止这些,他想打破这个时代的固有规律,用现代的规矩,运行商业。
这个时代的商人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商人,和士绅阶级有着莫大的牵扯。
即便依附于孙杰的秦商,也是如此。
从一开始,秦商中人,就不是纯粹的商人。
大部分都有着士绅背景。
这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如果没有士绅背景,恐怕,普通商人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想要让商业更发达,就必须将“官”和“商”剥离开。
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出商业更大的作用。
还有商税。
尽管之前孙杰已经有了详细的规划,但之前有一大档子事儿要做,所以迟迟未能开始改革。
沿用的规矩,还是之前的老传统。
还有这个时代的赋税,实在是糟糕透顶了。
在孙杰领兵出征之前,定下了三十税一的农税标准。
放在生产力不发达的明末,这个标准确实有些低。
一个纯粹的农业社会,这种赋税想要养活整个天下,确实很难。
但孙杰也不是信口胡说,也不是胡乱施政。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孙杰将目光放在了商税、个人所得税以及海关税等税务上。
这个时代的普通老百姓,有着一股坚韧不拔的气质。
只要不出现什么大的问题,三十税一这个规矩,会让他们活得很好,一年到头还能有很多结余。
再加上孙杰的学堂制度,完全可以让这些百姓的子弟进入学校学习。
明朝的商税混乱不堪,早期的时候,朱元璋虽然定下了三十税一的规矩,但商人们真真正正缴纳的赋税,远远不止这么多。
想要进城贩卖,就必须缴纳进城税,像什么市税,水关税,税卡税,等等多如牛毛,繁杂不堪。
但明初政治环境清明,虽然这些税务很多,但加起来其实并没有多少,普通商人也能承受。
然而,进入中期,朝廷财政开始出现问题,这些税务偏向了极端。
嘉靖年,朝廷财政缺口日益扩大,各种各样的税务如雨后春笋,不断拔地而起。
在这种严苛的税务之下,手工业从事者,以及那些小的商人纷纷被逼死。
只剩下那些身家巨厚,有着官方背景的商人。
这些商人又怎么可能会将自己手中的钱财交出去呢?于是,他们便抱团取暖。
以地方为主,形成一个又一个商帮,以此来对抗朝廷。
嘉靖年间的时候,朝廷还能压住这些商帮,勉勉强强还能收上税。
嘉靖年间之后,朝廷在商税上彻底失守。
万历年间,商税制度彻底崩溃。
明末收不上来商税,有商人重财轻义的占比,也有朝廷税务制度混乱的占比。
明朝的商税制度,从根子上就有问题。
这个问题从朱元璋时代就留下根了,后面积重难返,沉疴重病,很难再改变过来。
就算是张居正,在商税上也没什么太大的作为,只能把目光放在土地上。
这次的事情,未尝不可作为一个切入点,全面实施新的商税制度。
同时,让商业部振作起来,彻底的成为一个实权部门。
孙杰在很早之前,就做好了规划,只是一时间没有推行。
这次,登基之后,就可以推行了。
孙杰的税务制度,参考了现代,又对应这个时代,做了一定的改进。
在孙杰的规划中,商税这一方面,取消先行的所有规矩,彻底废除明朝的税务制度。
主要推行的税务有:货物税、营业税、所得税、盐税、糖税、薪给报酬所得税、个人所得税、存款利息所得税、印花税、遗产税、交易税、屠宰税、房产税、地产税、特种消费行为税等税务。
这里面的很多税,会一直隐匿在暗处,采用收税不见税的方式。
比如存款利息所得税、交易税、印花税、营业税、印花税等税务。
这些税务,会包含在货物的价格当中,只向商家征收。
百姓购买的东西,都是交过税的,除非一直刨根问底,不然,不会知道这些东西。
也有一些税务,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比如盐税和糖税,这两种货物,孙杰准备采用官方专营的方式。
普通老百姓购买的食盐,都是交过税的,和普通老百姓也没啥太大的关系。
和百姓息息相关的,就只有个人所得税,地产税,薪酬报酬所得税,房产税遗产税这些。
但这些税务的征收,都是有条件的。
达不到起征点,是不会向普通老百姓征收的。
这些税务,主要目标人群就是有一定身价的商人或者士绅。
主要是孙杰用来调控贫富平衡的一种工具。
同时,规定,凡家中有人为官,禁止亲属从商。
一经发现,收缴所有财产,同时剔除官员身份,永不录用。
严格打击官商勾结,或者以官谋商,以官压商之事。
鼓励手工业从事者,个体商户,同时会进行创业鼓励,可以享受低息贷款。
收缴部分根本性商业,重做官办商业,在地方上设置官办工厂。
尤其是盐、铁等和民生军事息息相关的产业,必须由中央朝廷掌控。
凡此种种,和现代的差不太多。
……
太阳渐渐的落下了西山,孙杰将陈虎找了过来。
把调查商人作乱的事情交给了他。
调查这种事情其实并不难,孙杰也没有太过担心。
陈虎接下命令,征调了足够的人手,开始在城中排查。
深夜之中,城中东北角,在距离王府不远的一座院落里,十几个人挤在书房当中。
桌子上放着几个崭新的台风,这十几个人大腹便便,肥头大耳。
为首的一人,是一个中年书生,和孙初文有几分相像。
这是孙初文的族弟,叫做孙初河,本来是秦商当中一个管事。
后来孙初文渐渐淡化身份,他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在秦商当中,地位水涨船高。
此时的他,脸上堆满了笑容。
手中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茶杯,旁边的台灯映照着他那油光满面的脸。
细细的喝了一口茶,缓缓的出了一口气。
“等大人登基之后,一定会亲自率领兵马南征,到时候就是咱们大展宏图之时!
还有城外的那些土地,从京城各地过来的那些小瘪三,凭什么种咱们陕西的土地?
这次,可要把他们全部赶走!”
孙初河一脸的兴奋。
对于他来讲,财富,永远都是重中之重。
“可是,咱们做的那些事,全部都是大人明令禁止的事情,要是被发现,那该怎么办?”
坐在他不远处的一个中年人,一脸担忧。
“怕什么?这些事又不是咱们亲自出马,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