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就见叶晨压低了声音接着对小马说道:
“这件事发生前,其实就已经有了预兆,当时齐公子向我施压,企图让我去长春出差,同时他还找到了顾雨菲,拿出了一纸调令,试图把她给调回南京,结果被顾雨菲拒绝了这个无理的要求。那时候顾雨菲就有预感,她的表哥应该是觉察出了我和小菲的身份有异,可能会采取过激的手段,据她所说,齐公子大概率会把她送到一个秘密的地方进行软禁。”
小马点点头,然后对着叶晨说道:
“你的分析我会如实向上级转达,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个地方究竟在哪里?是在沉阳市内,还是在沉阳市外?是在敌占区,还是在我们的JF区?”
叶晨抚摸着自己的下颌,然后轻声说道:
“我怀疑他不可能离开沉阳。”
小马对于叶晨如此笃定的话语,感到有些诧异,开口追问道:
“哦?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说说你的根据。”
叶晨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看着窗外飘落的树叶说道:
“齐公子连带他手底下的督察大队都跟着消失了,他带领这么多人玩儿消失,不可能离开钱,而且这笔钱的数量,肯定不是个小数字。于是我就追查沉阳近期内,所有邮局、银行的汇兑情况,结果发现一张刚从香港寄来的支票,收款人是赵国章。然后我又追查支票的来源,你猜怎么着?原来这笔钱,是广东齐家变卖家财凑出来的。”
小马感到有些疑惑不解,他没有理清其中的逻辑关系,于是发出了疑问:
“可这又能代表什么?你说的让我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叶晨轻笑着摇了摇头,小马只是个地下交通员,传递个信息什么的,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一旦涉及到情报分析,他抓瞎在所难免。叶晨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而是细心解释道:
“令人奇怪的是,赵国章用这笔钱,居然买下了奉天女子中学的股权。你想想,他现在欠了满身外债,不急着去筹钱,怎么还突然对教育感兴趣了?兴办教育能赚几个钱?够他还债吗?”
小马有点佩服叶晨了,沉阳所有银行的账目,那数量得多么庞大?没有几十万也有上百万份。可人家硬是在最短时间内,把线索给找到了,这不得不让人惊叹于他的能量。这时又听叶晨接着说道:
“事出反常即为妖,这奉天女中很可疑,我查阅过日伪时期档桉,发现在它教舍下,有一座地下防空洞。具体用途和规模均不详,但塞进督察大队,这还是很容易的。”
于秀凝和陈明两口子真的怀上了孩子,他们就算是想帮叶晨的忙,叶晨也不会这么不懂事的去张口,更何况他暗地里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这两年的工夫,叶晨用银元开道,在奉天也算是交下了不少的朋友,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钱到位了,一切都好说。
夜晚,叶晨一个人坐在自己那栋小楼的客厅里品茶看书,突然一个电话打破了宁静的氛围,叶晨接起了电话:
“科长!我们的兄弟带着宪兵,已经把奉天女中包围了。该怎么做,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给我保护好顾科长。”
“是!”
“顾科长要是少了一根毫毛,里面的人就给我就地枪毙!”
“这……”
“怎么啦?”
“科长!宪兵无权这么做……”
“废话!如果遇到反抗,他们也不开枪吗?”
“是!我明白……”撂下电话,小马正对着底下的宪兵说道:
“许科长说了,只要能救出许太太,那就人人有赏!每个人大洋一百块!立功者官升三级!”
堂堂的党国宪兵,成了叶晨的雇佣军了,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听许科长把半个家当都给自己置办了,宪兵们哪还有个不疯狂的?“不就是杀人放火么?这个老子最在行的就是这个了!”
为了缩短攻击时间,宪兵营长把重武器都给搬来了,什么无后坐力炮,什么巴祖卡火箭筒,一应俱全。更可气的是,某些连队还携带了火焰喷射器,跟小鬼子干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样卖过力气。
“哎?你们这是想救人,还是想杀人?”小马怔怔地问道。
“杀人就是为了救人!”宪兵营长的回答也很巧妙。
“那万一伤了许太太……”
“放心!弟兄们下手有分寸。只要碰见女的,一律手下留情。”
没过多久,洞内便传出了厮杀。从枪声来判断,里面的特务应该没有多少人,他们的武器单一,基本上都是些手枪,不像持有自动武器的宪兵,一扫就是一大片。
“哎哎哎!住手!赶紧住手!”就在大家全力以赴追踪战况的时候,陈明搀扶着李维恭,颤颤巍巍地赶到了。李副主任这模样有点怪,跟中风差不多,手上挎着筐,脚下画着圈儿。
“主任……”小马正想敬礼,不料李维恭抡圆了手臂,将他狠狠抽了出去……
“妈的!这老家伙没半身不遂呀?打得这么有力……”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小马甩甩金星乱灿的脑袋。
瞧瞧被逐一抬出的尸体,再瞧瞧尸体上密密麻麻的血洞。李维恭翻翻眼睛,一头摔进了陈明的怀中…….
“先生!先生!”
“夭寿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渐渐清醒过来的李维恭,老泪纵横,甩着满脸的清鼻涕,无助地爬来爬去,自己的副主任这回算是做到头了,南京毛局长那里对于这样的恶性事故必然会严惩不贷。李维恭哭丧着脸念起了殃:
“祸起萧墙,手足相残!手足相残哪!嗬嗬嗬……老天爷呀!你还长不长眼睛!让我死了吧,死了吧……呜呜呜……”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三十几具尸体,被一一搬出后,宪兵们揪着青鼻脸肿的齐公子头发,正骂骂咧咧地往外拖。
“哎?他还活着?”小马感觉挺意外。
“这家伙根本没反抗,一瞧我们进来,直接就缴械投降了。还说……”瞧瞧正远远跑来的叶晨,宪兵神秘兮兮地说道:
“他说他是许科长的大舅子!”
这关系摆得太恰当了,噎得小马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没错,齐公子可不就是叶晨的大舅子么,货真价实,一点都没掺假,想不到这家伙还挺有脑子,关键时刻,居然用这一招把自己给救了。
叶晨来到了跟前,看都没看李维恭一眼,而是对着那群宪兵说道:
“继续给我揍他,我和我媳妇蜜月都没过完呢,就让这王八蛋把我媳妇给绑走了,真特么够孙子的!给我使劲儿捶吧,别打死了就成!”
叶晨对于李维恭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这时候想起来后悔来了?早干嘛去了?那是一个校级军官无缘无故的失踪,要说你这当主任的不知情,那也得有人信才行。以前在重庆的时候把我当成弃子丢到冀热辽的那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既然你蹬鼻子上脸,我自然是不会跟你再客气。
此时顾雨菲也已经营救出来了,看到叶晨的行径,她却没有任何的劝阻,一个月的小黑屋,让她也对齐公子心生怨念,每天会有人定时的把饭菜送到她的房间,这还不算,最关键的是吃喝拉撒睡都要在那个房间解决,在那样密闭的空间里,滋味儿就别提了,她的心情能好得了才怪,从小到大都没受过的委屈,这回全都齐活了。
叶晨上前看了看顾雨菲,除了面黄肌瘦,精神上也有些萎靡不振,叶晨关切的问道:
“小菲,你没事儿吧?”
顾雨菲看到自己男人的身影向,笑着摇了摇头,这时就听叶晨说道:
“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咱们就回家!”
此时在顾雨菲的身后,有一个女人,抖得跟只被雨淋过的鹌鹑一般,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半张脸,叶晨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是谁。叶晨冷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手帕,垫在自己的手上,帮那个女人撩起她散落的头发,别在了她的耳后,然后故意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接着说道:
“这不是赵国章的闺女赵致嘛?说起来我能找到这儿来,还要多亏了你爸的配合呢,如果不是他老人家,我至今还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满奉天乱转呢,回去帮我跟老爷子说声谢谢啊,赶明有时间我会亲自过去拜会他一下!”
正在这时候,宪兵从防空洞里押解出来了一些穿着破衣烂衫的人,这时就见宪兵头目来到了叶晨跟前请示道:
“许科长,我看这群家伙好像不是督察大队的人啊,该怎么处理啊?”
这时候就见已经被宪兵打成了烂泥的齐公子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然后说道:
“这些都是没有证据的嫌疑犯,把他们给放了吧!”
叶晨没有多说什么,对着宪兵头目摆了摆手,示意他放人。然而这时没人注意到,叶晨隐晦的打出了一个手势,带队前来这里的小马看到了信号,悄无声息的提前出了奉天女中。
叶晨不动声色的收起了手帕,然后走到了顾雨菲的身旁,轻声说道:
“走吧小菲,这段时间你一定遭了不少罪,咱们回家,我给你煮点粥暖暖胃,帮你放热水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
叶晨跟宪兵队的众人打过了招呼,至于发钱的事宜,自然会有手下的人跟他们去接洽,用不着叶晨操心,然后就见叶晨对着陈老大点头示意了一下,挽着顾雨菲的手臂,二人一起回家了。
李维恭完全被叶晨当成了空气一样的存在,两个人现在都非常心照,因为这件事情,双方几乎等同于撕破了脸,叶晨冰冷的态度,让李维恭感受到了一丝寒意。然而此时的他却没法多说什么,因为顾雨菲被齐公子绑架这件事情,于情于理自己都没法给叶晨一个满意的解释,暗地里他是收了齐公子的好处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钱会拿的这么烫手。
回到家里,叶晨帮顾雨菲放好了洗澡水,让她先去泡个澡,自己则是在厨房,用早就准备好的食材,帮顾雨菲煲了锅粥,烹饪了几道可口的小菜。
顾雨菲洗漱完毕,吃着叶晨帮她准备的饭菜,一股暖流顿时包裹住了她的全身,她不禁有些眼眶发热,眼泪不自觉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叶晨微笑着帮她拭去了泪水,然后说道:
“雨菲,这些时日委屈你了,要不是齐公子来这一出,我还真不一定会发现他的一个机密!”
顾雨菲不禁一愣,抬头看向了叶晨,这时就见叶晨说道:
“还记得刚才我帮赵致梳理了一下头发吧?”
顾雨菲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当然记得,当时我还有些吃味呢,心说这个女的魅力居然会比我还大,把许大科长都给迷的走不动道了!”
叶晨莞尔一笑,然后语气庄重的说道:
“别说我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是没和你结成夫妻,我也不会对那样背弃自己信仰的叛徒动心。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派手下的兄弟跟踪赵致,发现她几乎是每天都早出晚归的,最蹊跷的是,她通过特殊途径购买了大批用于印刷的油墨,根据她的购买量来看,应该是印刷了大量的文件。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叶晨说罢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块手帕,递到了顾雨菲的面前,顾雨菲狐疑的接过了手帕,打开一看,发现干净的手帕上,出现了一大块被蹭黑的墨迹,放到鼻子跟前一闻,正是印刷的油墨味儿。
这代表什么?代表赵致曾经接触过印刷品,所以手上就沾染过油墨,以至于在撩头发时,油墨不小心粘在了发梢上。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不然,谁会吃饱了撑的把脑袋往油墨盒里扎?尤其是赵致这种大小姐,更是无稽之谈。顾雨菲沉吟了一会儿,对叶晨说道:
“一个女孩子,最爱惜自己的容颜,她怎会容忍身上沾到油墨呢?所以,只有一种解释能说明问题,她没发现身上有污渍。对!头发是黑色的,沾到墨后根本看不出来。”
顾雨菲干过文秘工作,也曾经印刷过简报之类的文件,只不过那才几份而已,所以她干完后就马上洗洗手,既没冒汗,也没有去接触过头发。
叶晨的脸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就见他开口对顾雨菲说道:
“这批印刷品的数量一定很大,导致累得她汗流浃背,不由自主地抬手擦汗。可什么样的印刷品能把她累成这样?一般在种情况下,许多人都会找帮手的,除非是保密性极强的文桉。
不过这样的话就更加说不通了,赵致虽然是齐公子的小秘,但是却能力有限,根据我们这行的要求,一般的战术行动,是不能让她参与的,否则就会加大失败的风险。不过这回很奇怪,表哥居然让她接触秘密了。可赵致除了对红党熟悉,还能有什么大用途吗?”
两个顶级的战略特工,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随着细节分析的逐渐深入,顾雨菲开始暗暗揪心了。表哥这人做事谨慎,既然能甘冒风险拉上赵致,说不定就是看中她我党叛徒的特殊经历了。
所以顾美人断定,这些印刷品,没准就是在针对我党的阴谋,说不定还是惊天动地的大阴谋。因为小打小闹的东西,齐公子一般还看不上眼,他认为也只有像“店小二”之流那过家家似的水准,才会总在针头线脑上纠缠,即上不了厅堂,也下不了厨房。
叶晨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支烟,却没有点燃,而是放在手里把玩着,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好歹也跟齐公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对手,我深知他的性格,这个家伙最擅长的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从打他来到沉阳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围绕在我身边,意图抓到我通红的证据,然而我压根儿就没奔着搞情报而去,我相信以他的智商,这么久了也该琢磨出一些猫腻来了。
国军在战场上最近几乎是节节败退,就连齐公子这个信仰坚定的人,也从中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所以我推测,他之所以这么兴师动众的买下奉天女中的股份,就是为了培训一批将来战败潜伏的特务,而且有很大的可能,这些人潜伏下来的真正目的,也跟情报没有一点关系,至于他们会做什么,我想你应该猜的到!”
顾雨菲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叶晨的推测,实在是在情在理都说的过去,睚眦必报正是自己表哥的性格……
李维恭这副主任是当到头了。东北行营督查室在他领导下,闹了个内忧外患手足相残,是这很让毛齐五恼火的事情。再加上上回因为他和齐公子沆瀣一气,擅自对叶晨进行调查,搞得沉阳的经济一塌湖涂!这回老帐新帐得跟他好好清算!
“还是让他趁早滚蛋吧!”毛齐五对东北行营督查室一把手刘安国文说道:“郑耀全那边缺人,就让他到行营二处去!”
“那这副主任一职谁来接手?总不能让我去沉阳坐镇吧?”刘安国陪着小心问道。
现在的东北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干得好了不一定有功,但是干的不好背锅简直是一定的!
“找个没有背景的。”想来想去,最后保定市警察局长陈仙洲,落入了毛齐五的法眼。
陈仙洲,河北保定人,ZY军校高等教育班第四期毕业,是个老军统。一九四五年十月,曾任军统天津站站长,他是吴敬中的前任,吴敬中正是接了他的班。